八
“我看我该走了吧,”我对上校说,站起身来。
“我想你已经听说那个流氓把她甩了的事吧,”他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踌躇了一会儿。
“你知道人们怎样爱扯闲话,”我说,“有人闪烁其词地对我说,这里出了点儿事。”
“他逃跑了。他同一个女人跑到巴黎去了。他把阿美扔了,一个便士也没留下。”
“我感到很难过,”我说;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话了。
上校一口气把威士忌灌下去。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高大、削瘦的汉子,胡须向下垂着,头发已经灰白。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嘴唇的轮廓很不鲜明。我从上一次见到他就记得他长着一副傻里傻气的面孔,并且自夸他离开军队以前每星期打三次马球,十年没有间断过。
“我想现在我不必再打搅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了,”我说,“好不好请你告诉她,我非常为她难过?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我很愿意为她效劳。”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
“我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办。而且还有孩子。难道让他们靠空气过活?十六年啊!”
“什么十六年?”
“他们结婚十六年了,”他没好气儿地说。“我从来就不喜欢他。当然了,他是我的连襟,我尽量容忍着。你以为他是个绅士吗?她根本就不应该嫁给他。”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她只有一件事好做:同他离婚。这就是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对她说的。‘把离婚申请书递上去,亲爱的阿美,’我说,‘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你都该这么做。’他最好还是别叫我遇见。我不把他打得灵魂出窍才怪。”
我禁不住想,麦克安德鲁上校做这件事并不很容易,因为思特里克兰德身强力壮,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但是我并没有说什么。如果一个人受到侮辱损害而又没有力量对罪人直接施行惩罚,这实在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我正准备再作一次努力向他告辞,这时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又回到屋子里来了。她已经把眼泪揩干,在鼻子上扑了点儿粉。
“真是对不起,我的感情太脆弱了,”她说,“我很高兴你没有走。”
她坐了下来。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太好意思谈论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那时候我还不懂女人的一种无法摆脱的恶习——热衷于同任何一个愿意倾听的人讨论自己的私事。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人们是不是都在议论这件事啊?”她问。我非常吃惊,她竟认为我知道她家的这件不幸是想当然的事。
“我刚刚回来。我就见到了柔斯·瓦特尔芙德一个人。”
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拍了一下巴掌。
“她是怎么说的,把她的原话一个字不差地告诉我。”我有点儿踌躇,她却坚持叫我讲。“我特别想知道她怎么谈论这件事。”
“你知道别人怎么谈论。她这个人说话靠不住,对不对?她说你的丈夫把你丢开了。”
“就说了这些吗?”
我不想告诉她柔斯·瓦特尔芙德分手时讲到茶点店女侍的那句话。我对她扯了个谎。
“她说没说他是跟一个什么人一块走的?”
“没有。”
“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我有一些困惑莫解,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知道现在我可以告辞了。当我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握手告别的时候我对她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我一定为她尽力。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影。
“非常感谢你。我不知道有谁能替我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向她表示我的同情,便转过身去同上校告别。上校并没有同我握手。
“我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