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这座曾数次作为总督辖区首府、并无数次被讴歌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之一的城,连昔日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它曾九次受过海上、陆上的军事围困,曾数次被海盗和将军们洗劫,然而从没有象独立战争和派别之间的战乱加于它如此严重的破坏。黄金时期的豪富们逃去了他乡,昔日的奴隶们在一钱不值的自由中茫然徘徊,几只象猫一样大的耗子,从穷人们占据的侯爵老爷们的庭院垃圾堆里跑到街上。费利佩二世(20)曾想从埃斯科里亚尔(21)的瞭望楼上用他的瞭望器一睹其英姿的那道坚不可摧的环状棱堡带,已被灌木林所掩盖,几乎令人难以想像它的存在。十七世纪因奴隶买卖而无比繁荣的商业只剩下几家近似废墟的店铺。人们无法把昔日的光辉与今天敞口的污水沟里的恶臭联系起来。将军在蒙蒂利亚耳边低语道,“这狗屁独立让我们付出了多高的代价!”
当天晚上,蒙蒂利亚把城里最显要的名流都邀到了座落在法克托里亚大街上他那座豪华的官邸里。在这里,巴尔德奥约斯侯爵曾度过他困顿的岁月,候爵夫人则通过走私面粉和贩卖黑人大发横财。一些主要的寓所里都点上了复活节的彩灯,但是将军并不为此而飘然若醉,因为他知道,在加勒比海这里,任何原因,甚至一位名人的去世,都可以成为公众寻欢作乐的理由。确实,这是一次徒有其名的晚会。因为数天前,己经流传着几份造谣诽谤的传单,反对觉在煽动它的党徒用石块砸玻璃窗,撺弄他们用棍棒揍警察。“幸好我们己无一扇窗玻璃可砸了。”蒙蒂利亚以其惯有的幽默说道,他心里清楚,民众的愤怒指向他的比指向将军的更多。他用地方部队加强了警卫队里的掷弹兵,布防在街区的周围,而且严禁向他的宾客透露这一街区处于战争状态。
那天晚上雷格考特伯爵赶去告诉将军,说英国的邮船停泊在奇卡。要塞前面的水面上,但他自己不准备乘这趟船走,公开的理由是他不愿与挤在唯一客舱里的女客们一起欣赏浩瀚的大洋。而实际情况是:尽管将军应酬过图尔瓦科的社交午餐,尽管他去斗鸡场观看过险象丛生的场而,尽管他为对付体质的虚弱做了很多准备,伯爵意识到将军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长途旅行。他想也许将军的精神可以承受这次航行的劳累,但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伯爵不愿意为死神的来临提供方便。然而,无论是这些理由还是其他别的很多理由,那天晚上都未能改变将军作出的决定。
蒙蒂利亚没有认输。他早早地送走了邀来的客人,以便让病人好好休息,但仍把将军留在内凉台上呆了好长一会儿。一位神情倦怠、身着几乎透明薄纱外衣的少女在拨弄竖琴,弹奏着几首爱情浪漫曲,乐曲如此美妙,演奏得如此柔情,以致两位军人都没有心思再交谈下去了,海风徐徐吹拂,乐曲的最后一点余音仍在大气中飘荡。在摇椅中沉沉欲睡的将军,随着竖琴发出的声波悠悠浮沉,突然,他内心震动了一下,他低声地唱起最后一首歌的歌词,吐字清晰,音色优美。唱完后,转过身向演奏竖琴的姑娘表示他发自内心的谢意。但他目光所及,只有孤零零的竖琴和已经凋谢的桂花花环。这时,他记起了一件事:“有个人因为一件出于正当理由的凶杀案而被关在洪达。”
蒙蒂利亚的玩笑还未说出口就先笑出了声:“他头上的角是什么颜色?”(22) 将军对这句话没有在意,而是向他详细叙述了这件事的经过,只是略去了他与米兰达?林达萨在牙买加时的私人关系。蒙蒂利亚有个挺简单的解决办法。
“他应该以健康为由请求转到这儿来,”他说,“一会这里我们就可以设法赦免他。”
“这样可以吗?”将军反问了一句。
“不可以,”蒙蒂利亚说,“但干起来再说。”
将军闭上了眼睛,对突然一哄而起的狗吠声无一丝反应,蒙蒂利亚以为他又睡着了。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