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周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正月初一,辛丑日,黑云翻滚,天色昏暗,好像随时会有瓢泼大雨从天上倾倒下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不时从宫城之外远远飘过来。可是,在宫城之内,却没有任何放爆竹的迹象。京城的百姓就感到有些奇怪了,因为今年的除夕之夜,宫城内出奇地安静,没有了往年震天的爆竹声。
后周皇帝柴宗训今年刚刚八岁,在他的印象中,天似乎总是在下雨。上个月,就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毫不停歇地下了整整四天四夜。京城周围各州郡积水成灾,四处都是洪水泛滥。
这天午后,柴宗训站立在紫宸殿门口,愣愣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乌云像巨大的妖怪,不断变幻着模样,一会儿像马,一会儿像小狗,一会儿像长着两只长耳朵的兔子。柴宗训感到很不开心。我很喜欢过年,可是今年过年为什么没有人来陪我玩呢?大人为什么总是说,你要快点长大啊。为什么总是这么说呢?这几天一直都下雨。现在,天黑黑的,还会下雨吗?今天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吃。快点下雨吧,下雨就可以去玩水了。玩水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脚一踩下去,水就会飞起来,白白的,闪着亮光,真是好看。水怎么会飞起来呢?真是好奇怪啊!太傅总跟着我,他又不陪我玩水,可是为什么总跟着我呢?为什么匡胤叔叔给我糖人吃的时候,太傅就一脸不高兴呢?糖人多甜啊,还很好看,我最喜欢的就是猴子糖人。嘻嘻,那猴子嬉皮笑脸的,真好玩啊。
他有很多问题,但望着不断变幻的乌云,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脑海里盘旋着那些想法与问题。
太子太师薛怀让此时站在柴宗训的身后,背着手,也是一言不发。军旅出身的薛怀让已是六十多岁,本来强健的身体如今瘦弱不堪,加上一头白发,更显苍老。冷飕飕的风吹着他的白发,透出一股悲凉的气氛。他不知道柴宗训此时在想什么。在他看来,这个孩子的眼神中不时会流露出深深的伤感。这种伤感,本不该是一个八岁孩童所有的。多可怜啊,他的父亲是个英明强大的君主,却走得太早了,丢下这孩子,他要遭受多少人间的苦难啊!他知道,宫廷里的政治风云正在翻滚涌动,今后的岁月里,眼前这个八岁孩童注定成不了主角。但是,今后谁将主宰这个孩童的命运呢?
可是,实际上,正在薛怀让为柴宗训感到悲哀的那一刻,柴宗训并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他已经开始观察天上的云了。他希望很快下起雨来,然后就可以玩水了。在中间磨得凹下去的青石板上踩水,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君臣两个默默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孩子先开口了:“先生,您说今天是不是又要下大雨了?”
“是啊,云很多、很厚啊。”
“云多就一定会下雨吗?”
薛怀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迟疑了片刻,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皇上,恕老臣无礼,此次决不能让太尉统帅大军出征。”
在薛怀让心里,之前的殿前都点检、如今的太尉赵匡胤是个危险人物,正在渐渐对柴宗训构成巨大的威胁。薛怀让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您认为派谁合适呢?先生。”
“由殿前司副都点检、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延钊担当重任足矣。”
“可是大臣们都说,这次契丹入侵,北汉军出土门东下与契丹回合,显然蓄谋已久,并非一般的小打小闹。如不重重反击,会危及本朝安全的。”
薛怀让挺了挺腰,嘴唇动了动,看了一眼天空,又低下头,略略弯腰,道:“老臣不是说不对契丹与北汉加以反击,只是认为统领出征的人选不合适。如果皇上认为慕容延钊不足以担当此重任,还有一个人却是足够担当的。”
“谁?”
“就是皇上,您!”
“我?!”柴宗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