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黑暗的故事(10)
个狭长的窗子。你通过掩映在柏木中的大门走进,沿屋旁一条铺设的小径行走,攀上四五级台阶,在白色屋门前按响门铃,等候主人开门,等候邀请你右转身,登上半黑的台阶,走进阿格农先生的书房。从书房可去铺就而成的巨大屋顶平台,它俯视着朱迪亚沙漠和摩押山;不然就向左转,走进一个狭小而凌乱的卧室,卧室的窗子凝视着空旷的花园。阿格农住宅从来不会充满日光,总是处在某种黄昏暮霭的笼罩中,飘着淡淡的咖啡和奶油茶点的气味。
也许是因为我们只在安息日结束之前的傍晚才去拜访,至少直至三星出现在窗前他们才开灯。或许灯是开着的,但是耶路撒冷的电灯光是如此昏黄,有些吝啬,也许就是阿格农先生在节约用电,也许是停电了,那光是煤油灯光。我至今仍然记得那种忽明忽暗,实际上我几乎可以触摸到它,窗子护栏似乎将它囚禁起来,使之更加突出。造成忽明忽暗的原因现在难以说明,甚至那时就难以说明。不管是什么原因,无论阿格农何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那书,仿佛一群拥挤的崇拜者,身着破旧的黑色衣裳,而阿格农的形体投下不止一个影子,是两三个甚至更多的影子。这就是他在我的孩提记忆里所留的印象,至今他在我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忽明忽暗中摇摆,走路时身边有三四个分离开的影子晃来晃去,那影子在他前面,右面,身后,头顶,或是脚下。偶尔,阿格农太太用一种威严尖利的声音说些什么,有一次,阿格农先生把头微微歪向一边,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对她说:“有客人在场时请允许我在自己家里做一家之主。一旦他们走了,你立刻就做女主人。”我清清楚楚记住这句话,不只因为它所包含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中伤(而今我们将其界定为颠覆性的),而且主要由于他所使用的“女主人”一词在希伯来文中非常罕见。多年后当我读到他的短篇小说《女主人和小贩》时,我再次偶遇此词。除阿格农先生,我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人使用“女主人”一词表达“家庭主妇”的感觉,尽管在说“女主人”时,他的意思不是指家庭主妇,而是略有不同。难以知晓,毕竟,他是位拥有三个或者三个以上影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