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相生
其衰也,为奸伪,以解有罪而杀不辜。——反书也。文子曰:察于刀笔之迹者,即不知理乱之本。习于行阵之事者,即不知庙胜之权。庄子曰:儒以诗礼发冢。大儒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苦?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岁页)(音许秽反),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中珠。由此言之,诗礼乃盗资也。
文子说,上古时的人,造了文字,有了知识。为什么作了书,要教人懂得文字?文字教育的目的,是使人有知识、懂事。使笨的人思想能够开发,不要忘记过去的错误,聪明的人知识学问高了以后,能够懂事。可是相反的,等到知识越广博,作奸犯科,作假的本事也越大,懂了文字,有了知识以后,犯法的也许就是这些人,而且有理论,讲得出道理来,有罪的人他可以说成没有罪,好人可就受害了。最著名的,如清代小说中的四大恶讼师,以一个字之差,就可以变更一个人有罪或无罪,由此可见一个当公务员的,手里玩笔杆的,有时候真厉害,真可怕,尽管现代是新式公文,还是要小心,不能随便用字,有时候一个字的关系都非常大。老一辈的人常说“一字人公门,九牛拖不出。”可见其严重,这就是文字效用相反的效果。
文子更进一步说,有些人做幕僚出身,专门在文字上挑剔的,笔比刀还厉害。在公文上是完全办对了,也符合法令,可是这件公文出门以后,会造成社会的紊乱,会使人造反。所以会办公文的人,不一定懂得政治,等于学军事会打仗的人,不知道国家的整个政策和战略一样,所以“察于刀笔之迹者,即不知理乱之本;习于行阵之事者,即不知庙胜之权。”这两句话是名言,要特别注意的。
下面是举的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又举出庄子来了,庄子是很会挖苦人的,这个故事记载在的外篇里面,这个故事很妙,他说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人,都是在挖开死人的坟墓,偷死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是把死人坟墓里的东西挖来,当成自己的,在这里吹。这个故事说,老师带了学生,去挖前辈一个读书人的坟墓,挖了一整夜了,老师站在旁边问道:天都快要亮了,你挖得怎样,拿到了东西没有?学生说:已经挖开了,看见了死人,不过不好意思脱他身上的衣服,可是他的嘴里含着一颗宝珠,这颗宝珠一定要挖出来才行(我们今天所讲的,都是古人吐出的口水,我们将这些残余的唾沫拿来,加一点化学作用,就变成自己的学识在这里吹,这就叫做学问,也就是庄子所说死人口里的宝珠)。老师一听见学生说死人嘴里有珠,就说这有道理,古人说的,绿油油的麦子,要生长在旷野的山坡上,人生也要在活着的时候,显现出现实的美丽来,可是坟墓里的这个家伙,生前那么悭吝,向他请教他都不说,死了嘴里却还含了一颗宝珠,快把他的珠子拿来!可是,小子得小心地偷,你先把他的头发抓住。压开他下巴的两边,然后用铁钉撑开他的嘴。慢慢张开他的牙关,他的尸骸骨头弄坏了没有关系,可是他嘴里那颗宝珠,千万要小心拿来,不要毁损。
这是庄子在骂人。试看各种文章,里面“孔子日”就把孔子嘴里的珠掏出来了,“柏拉图说”就把柏拉图嘴里的珠掏出来了,都是偷死人嘴里的宝珠。读书人都是这样教学生,这样说起来,知识毫无用处,越有知识的人,越会做小偷。还有,自己有一肚子好学问,着一本书,流传千古,还不是又被后代的人偷去。没有学问还没有人来偷,如果嘴里含一颗宝珠,死了以后,棺材还被人挖出来。暴君就专搞这一套。
这故事把天下读书人都骂尽了,但是也使我们懂了一个人生的道理——一切的努力,都是为别人作准备。
其作囿也,以奉宗庙之具,简士卒,戒不虞。及其表也,驰骋弋猎,以夺人时。——反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