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年迈的贝尔纳说得累了,让我们第二天接着听下去。到了预定时间,我们催促他践约,他继续叙述如下:
这个时期在我的生活中标志着一个新阶段。在圣赛韦尔,我沉迷在爱情和学习中。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两点上。一到巴黎,一道厚帷幕就在我眼前升起,几天内由于浅陋无知,我对无论什么都不感到惊异。我把舞台上出现的所有演员都看得异常了不起,但我同样过高估计,我不久就能轻而易举地同这种理想的力量相匹敌。我大胆而自负的天性处处遇到挑战,却没有遇到障碍。
我下榻的那层楼不是我叔叔和堂妹居住的那一层,此后,我绝大部分时间要在神甫身边度过。对于我的处境在物质上的优越,我丝毫没有冲昏头脑;看到许多人境况很成问题,十分拮据,我开始感到自己处境的舒适。我理解了我的家庭教师出色的人品,我的仆人的尊敬对我不再显得不合适。我享受到自由,随便花钱,年轻力壮,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我没有沉沦,哪怕是嗜上赌博,其实这还是蛮适合我的好斗本能的。正是我对一切的无知使我杜绝一切;无知使我过分疑虑,而神甫眼光深邃,明白要为我的行动负责,善于巧妙地利用我不轻信人的野性。对于那些于我有害的东西,他便加强我这种秉性,反之则消除它。随后,他在我周围安排正当的娱乐,这些娱乐并不代替爱情的欢乐,但却减弱它造成的伤口的痛楚。至于挥霍浪荡的诱惑,我一无所知。我过分高傲,我觉得不如绝代佳人爱德梅的女人,不值得追求。
晚餐时我们会聚在一起,晚上我们到上流社会去。不久,从房间的一角观察周围情况,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这是我在一年之内也无法推测和研究到的。我相信,我以前丝毫不了解社会,因为是隔开一段距离去观看的。在我的头脑和占据别人头脑的事物之间,建立不起任何明确的联系。一旦我处在这片混乱当中,混乱就被迫在我面前变得秩序井然,让我了解它的大部分因素。这条引导我通向生活的道路,我记得,从出发点开始,就并不是毫无魅力的。我没有什么要求索,要希冀,要从社会利益中博取的;好运自动找上门来。一个美好的早上,它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让我坐在鸭绒被上,成为家庭里的一个孩子。别人的忙乱在我眼里只觉得好玩。我的心只通过神秘的一点,即我对爱德梅的爱情与未来休戚相关。
那场病不仅没有减弱我的体力,反而锻炼了我的体力。我不再像一头昏昏欲睡、身子沉重的野兽,消化使它变得疲惫无力,而疲惫又使它变得昏头昏脑。我感到肌肉纤维在震颤,从我心灵里发出闻所未闻的和音;我惊异地发现自身的能力,而我却久久没想到运用一下。我善良的亲戚们对此感到欣喜,却不显出惊奇。他们对我早就作了原则上友好的预测,似乎他们平生没有别的事,只有驯服野蛮人。
神经系统在我身上发展完备了,我在后半生为此经常付出剧痛的代价,以报答它给我的享受和好处;它尤其使我多情善感。这种感受外界事物作用的能力,由一种强大的肌体所支撑,而只有在动物或野蛮人身上才能找到这种能力。我惊异于别人肌体能力的衰退。那些戴眼镜的男人,那些身上的香水味因烟草味而减弱的女人,那些早衰的老人,未到老年便耳聋、得了痛风症的人,他们都令我难受。在我看来,上流社会是个医院,当我以健全的体魄处在这些体衰力弱的人们中间时,我觉得用一口气便能将他们吹到空中,好像吹飞帘籽那样。
这就使我犯了错误,不幸沉湎在炫耀天生禀赋的愚蠢骄傲之中。这还使我长久忽略他们身上真正的臻于完善之处,这是奢华生活的一个进步。不久,我也去注意别人的无能,这就妨碍我提高到超出我以为今后会低于我的人。我看不出这个社会圈子由庸碌之辈组成,他们的安排非常巧妙,非常稳固,想插足其中,必须成为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