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男子没法忘却他喜爱而敬畏
的女人;一旦她离开人世,她会继续活在他的心中。痴
情汉的心是他爱人的灵柩,永远珍藏她灼热的遗体,以
此哺育自己,取之不竭……但是,天哪!我的思想混乱
极了!瞧,爱德梅,我的精神苦闷得多么厉害,可怜可
怜我吧。耐心些,让我伤心好了,千万别怀疑我的忠
诚。我经常疯疯癫癫,但我永远热爱您。您说一句话,
使一个眼色就能提醒我的责任感;只要您肯让我记起
来,这种责任对我来说便是甜蜜的……在我给您写这封
信时,爱德梅,天空布满了比铅更沉、更阴暗的云块;
炼狱内痛苦的幽灵似乎在耀眼的闪电中飘荡、我的心灵
处在狂风暴雨的重压下,我混乱的思想犹如从地平线迸
发的闪光,忽明忽暗。我觉得整个人好像暴风雨似的就
要发作。啊,但愿我能对您把嗓门提高到跟雷鸣一样!
但愿我能把折磨我的苦恼和狂热发泄到身外!往常,当
风暴在大栎树林上刮过时,您表示喜欢现看风的怒吼和
树的抗力。您说,这是两股强大力量的抗争;您相信从
气流的闹声中分辨得出劲风的诅咒和古老的枝丫痛苦的
呻吟。哪一个更难受,爱德梅,是抵抗的树,还是进攻
中精疲力竭的风?难道最后不总是风屈服,静止下来
吗?这时天老爷为他高尚的儿子的失败黯然神伤,泪如
雨下,倾泻在大地上。您喜欢这些疯狂的形象,爱德
梅;每当您看到被抵抗制服的力量,您就残酷地微笑;
您那神秘的目光似乎蔑视我的不幸。好,不用怀疑,您
已把我摔倒在地;尽管粉身碎骨,我仍在痛苦。记住
吧,既然您想知道,既然您没有恻隐之心,以致向我询
问,假装对我表示同情。我在受折磨,可我不再试图托
起骄傲的战胜者踏在我这失败者胸膛上的那只脚。
这封信很长,杂乱无章,从头到尾荒谬得很;其余部分也以同样的措辞写成。我给爱德梅写信已不是头一回,尽管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仅仅在休息时才分手。我为激情所驱使,身不由己地利用睡眠的时间给她写信。我从不觉得跟她谈论她有个够,没完没了地向她保证我的顺从,可又随时违背诺言;但是眼下这封信比任何别的信都更勇敢、更热情洋溢。兴许这封信注定在空中爆发的暴风雨的影响下写出来,我俯身在桌上,额头冒汗,手心干燥、发烫,狂热地描绘我的痛苦。我下楼溜进客厅,把信塞人爱德梅的女红篮内,接着当我扑在床上时,我似乎感到心中极其平静,同绝望很相似。破晓时分,地平线上乌云飞渡,把暴风雨带往别的地区。树枝挂满丽珠,还在清凉的微风吹拂下摇曳。我深感悲伤,但盲目忠实于痛苦,终于宽慰地睡着了,仿佛我已牺牲了我的生命和希望。爱德梅未显出发现我的信,因为她没有反应。她习惯于作口头答复。这些信对我来说是激起她表白手足情谊的一种手段;我必须满足于这种情谊,它至少在我的伤口上涂抹了一层止痛药膏。我本来想,这一回我的信大概会带来决定性的解释,或者被置之不理。我怀疑神甫取走了信,扔进火里。我埋怨爱德梅瞧不起人,心肠硬;然而我忍气吞声。
第二天,雨过天晴,我的叔叔乘车闲游,途中对我们说,在没有最后大规模打一次狐狸之前,他不愿死去。他热衷于这种消遣;他的健康已恢复到使他重新产生娱乐和行动的微弱愿望。一辆非常轻巧的窄式轿形马车由几头健壮的牝骡拉着,在我们家的林中沙路上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