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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得可怕的神情,对我说,她只有让我亲手杀死才能使我爱她。一个恐惧与黑暗的巨浪向我心头袭来,突然,一切又在我眼前涌现,墓地,我内心深处又感到痛苦和茫然。我绝望地把手伸进口袋,想取出棋子,变点魔法,改变一下我棋盘的摆法。可是。口袋里已经没有一个棋子,我掏出来的是一把刀。我吓得要死,在走廊里跑起来,经过一道门,突然来到大镜子前,向镜子里看去。镜子里是一只漂亮的大狼,跟我一样高,安静地站着,一双不安的眼睛射出羞怯的目光。它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咧嘴一笑,露出血红的舌头。

    帕勃罗在哪里?赫尔米娜在哪里?那位对人物的结构讲得头头是道的聪明人到哪里去了?

    我又朝镜子里看了一眼。我刚才是疯了。高大的镜子里根本没有狼在吐舌头。镜子里映出的是我,是哈里,脸是灰色的,被一切游戏所遗弃,被所有的罪孽折磨得精疲力竭,脸色苍白得可怕,然而终究还是个人,是可以与之说话的人。

    “哈里,”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镜子里的那位说,“我只是等待而已。我在等死。”

    “死在哪里?”

    “它来了,”那一位说。这时,我听见从剧院内部的空房间里传来乐声,这音乐既优美又可怕,这是《唐璜》中为石头客人的登场而伴奏的音乐。那冰冷的声音来自彼岸,来自不朽者,它可怕地透过幽暗的房子传了过来。

    “莫扎特!”我想道,用这喊声呼唤出我内心生活中最可爱最高尚的图画。

    这时,在我身后响起一阵笑声,一阵爽朗而又冷冰冰的笑声。这笑声来自人不知道的彼岸,来自受苦受难的、充满神圣幽默的彼岸。听见这笑声,我全身都凉透了,同时又感到幸福。我转过身,莫扎特向我走来,他笑着从我身旁走过,慢悠悠地走向一道包厢门,他神态自若,打开门走进去。我急切地跟他走过去,他是我青年时代崇拜的神,我一辈子追求的爱与崇敬的目标。音乐还在响。莫扎特站在包厢栏杆旁,广大无垠的大厅很累,什么也看不见。

    “您看见了吧,”莫扎特说,“没有萨克斯管也行的。虽然我肯定不想贬低这优美的乐器。”

    “我们在哪里?”我问。

    “我们在看《唐璜》的最后一幕,莱波列罗已经双膝跪下。非常出色的一幕,音乐也还可以听听。虽然音乐里还有各种各样非常人性的东西,但是仍能感觉到彼岸的味道,您听那笑声一对吧?”

    “这是人们谱写下的最后一支伟大的乐曲,”我像教员那样庄重地说。“当然,后来还有舒伯特,胡戈·沃尔夫,当然不能忘了贫困而可爱的肖邦。您皱眉头了,音乐大师?噢,当然还有贝多芬,他也妙极了。但是,这一切尽管很美,却已经含有裂隙,含有解体的因素,自从《唐璜》问世以来,人类再也没有创造出天衣无缝的杰作。”

    “您别太操心了,”莫扎特哈哈笑起来,讥嘲地说。“您自己大概也是音乐家?再说,我已经放弃了我的职业,在安享晚年呢。只是为了取乐,我才偶尔去瞧一瞧这类玩意儿。”

    他仿佛指挥似地举起手,于是一轮明月在什么地方冉冉升起,也许那是另外的某颗银白的星体,我从栏杆上向底下深不可测的空间望去,那里云雾缭绕,山岭和海岸隐约可见,在我们底下,一块荒漠似的平原广大无垠,向远方延伸。我们看见在平地上有一位相貌庄严的老者,留着长须,脸色忧伤,带领着一支由几千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他的样子非常忧伤绝望。莫扎特说:“您看,这是勃拉姆斯。他在追求超脱,不过,这还得等很长时间。”

    我听说,这几千名穿黑衣的人都是他的歌曲和乐曲的演员、演奏家,按照神的裁决,他们在他的总乐谱中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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