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不是好日子。雷伊娜留在那里也不是好日子,她被广播电台制造的神秘气氛感动了;电台每时每刻在召唤:“我们是上帝的眼。我们是上帝的目光。推动太阳和所有星星的全部恩惠,阿门。”心里挂念着西边三百五十公里洛斯托尔多斯修道院发生的事情而不动弹,也不是好日子;无论到哪里去都不是好日子,因为雷伊娜想着要面对大街上那没完没了的示威游行:拿不到工资的教师,处于贫困之中的退休人员,上不了课的大学生。这个倒霉的国家究竟落人了什么样的深渊啊?如何从这没有尽头的萎靡状态中振作起来呢?雷伊娜想:“我写的东西能帮助解决什么问题吗?揭露溃疡能有什么帮助吗?我想毫无用处,没有什么帮助,在这个聋子居住的沙漠里,大家都要在面对空虚的哀求中死去。”
尽管如此,当雷伊娜冒险坐上卡马格博士派遣的司机加专车前往洛斯托尔多斯修道院时,仅仅一个模糊不清的车队就拦住了她的去路:从欧贝里斯科大街到五月广场,九辆卡车昏睡般地缓缓前进,一路上留下阵阵仿佛肺病患者咳嗽般的喇叭声。
其余的都保持沉默:无边的城市固执地不说话。来到每一座教堂门口,她看见的情况的确如此,大群朝圣者聚集在一起,他们手持长长的点燃蜡烛,贴着墙根向前移动。她听见几声低沉的阴间祈祷声:“基督徒们,来吧!”随后,司机怀疑地指给她看:沿着迈普大街向北去,一支没有尽头的队伍在行进,人人渴望看到那棵神圣的柠檬树,哪怕远远地瞅一眼也行。
耽搁了半小时,她和司机才到达通向西边的出口;又用了半小时才驶人七号国道,从那里再转向阿索特阿。德卡兰萨的省级公路。中午时分,她和司机已经来到真正的乡下。
七月的天空云彩很薄,几乎是透亮的,散发着非洲般的炎热:潘帕草原的季节从来不遵守自然的节奏,习惯于随心所欲的变化。轿车穿过麦田,地里一片绿色,麦子刚刚吐穗;其他的土地也刚刚翻地、耕种。经过萨拉多河以后,一切都是干燥的,到处有扬尘的旋风。母牛们在那黄色的旱地和肮脏的房屋之间以圣女般的耐心走动着;从公路上看去,受旱风的影响,房屋里没人居住。
下午三点钟,她和司机一进入洛斯托尔多斯市就迷了路。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中央,所有的建筑物看上去一个模样:商店和门厅反反复复一个样;无论哪个十字路口也找不到街道的名字。司机两次停车,询问住宅里面是否有人。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雷伊娜心里想:城市比人变化快。有过这样的事情:我走进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家电影院,从那家电影院里出来到走进墨西哥一家电影院,可是墨西哥城几十年没有变化。这里是一处没有图画的迷宫,最糟糕的迷宫。
大约三点二十分,司机几次从把他和她带进死胡同的路上退出来;反复进退的结果让他俩听到了从远方一处高音喇叭里面向西方播送的一首过时的乐曲:艾雷诺演唱的《时装商店的姑娘》。雷伊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忆起自己在少女时代某个聚会上听着这首可怕的曲子扭动的情景。但是现在让她感到有趣的是:这个曲子成了指南针,多亏了它,司机很快把车子开到了中央广场,在那里解放者玻利瓦尔骑在马上的雕像高高地屹立在几棵半死半活的树冠之上。教堂的大门一一地打开了。六个身穿濯足节(在复活节前的星期四。)紫袍的男子肩扛着基督受难像,举行宗教游行。
随后出来一个手摇香炉的教士,他小心翼翼地摇晃着香炉,害怕香火弄脏他的饰带。
接着是一群由老年妇女组成的唱诗班,她们尖声唱着《基督徒们,快来!》,顽强地与高音喇叭里播送的《时装商店的姑娘》比赛。教堂旁边的咖啡馆里有人告诉他俩如何回到省级公路上去,然后转向阿索特阿。德卡兰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