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万历皇帝猛回头:清算张居正
为国家爱养人才,不敢以私心好恶取舍。”
“我要以区区之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居正希望皇帝“念念不忘祖宗缔造国家的艰难,念念不忘先帝托付的重任,讲学勤政,亲贤远奸,使宫府一体,上下一心,以成悠悠之治”。从中,不难看出张居正心潮激荡,必欲有大作为的雄心壮志。以至于四百多年后读来,仍令人不免感慨万千。
从纷纭驳杂、汗牛充栋的各种记载中,很难得出张居正与王安石一样,进行过大规模变法的结论。尽管后来——直到今天的人们时常把这两个人的作为,并称为“王安石变法”与“张居正变法”,认为此二人是我国古代历史上的伟大改革家。甚至在张居正如日中天、大权在握时,就曾经有人将张居正类比为王安石,而对其进行猛烈抨击。
这种说法十分可疑。
姑且不论成败,王安石具有丰富的行政管理经验,其财政、金融等经济思想与观念,系统、高明而且超前,并确实曾经在大宋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诸多领域里进行了相当深入的制度变革。
张居正则在帝国官场长期熏陶下,缺少深入系统的思想理念,他更多凭借的是申不害韩非子古老术家与法家那一套权谋智术。因此,在制度层面上,我们找不到或很少能够找到张居正进行或试图进行变法的证据;在理论层面上,也很难看出他有什么富有创意的贡献。他所做的一切,大体是在现有制度、体制框架内进行的。诚如张居正自己所说,他要做的,“惟在遵守祖制”,“为祖宗谨守成宪”。
用今天的语言表述,张居正所追求的目标,可能就是用谋略、强力手段,恢复祖宗——朱元璋时代的帝国制度活力,从而,在现有的体制条件下达到民富国强。举凡张居正十年施政举措,譬如:
尊主权——可以理解成尊重君主权力;
课吏职——对官吏职责高标准严要求;
信赏罚——赏罚严明奖勤罚懒;
一号令——统一思想统一号令统一行动;
以及裁汰冗员、整顿驿站管理、节俭开支、整饬边防与军队、实行一条鞭法,乃至清丈土地等等,无一不可以作如是观。
张居正著名的《陈六事疏》,被认为是“系统地提出了改革政治的主张”。实际上,仔细推究起来,这所谓“六大改革纲领”——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实在没有一件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倒真实地反映出了张居正试图恢复祖宗旧制的努力。
即便如此,仔细检视当日之情形,应该说,张居正的这种努力,进行得相当艰苦卓绝,其程度还真的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改革。
原因是此时大明帝国已经走过了二百年漫长岁月,就像我们在以前的描述中所不断看到的那样,当年太祖创立的制度,如今大多演变得面目全非。而困扰中华帝国近两千年的制度弊端,也在此时一一出现,其交织缠绵的结果,令种种弊害,更加积重难返。譬如,豪强富户,“多依势恃强,视佃民为弱肉”,表明新一轮的弱肉强食早已展开。而土地兼并也已经具有了浓厚的大明帝国特色——“有地无立锥而籍田逾顷亩者,有田连阡陌而版籍无担石者。”意思是,有的百姓穷得无立锥之地,却在官府的赋税名册上记载着百亩以上的纳税额度;而土地极多的大地主,反而在官府没有记载,也就是说不需要纳税。于是,许多农民“抛荒田产,避移四方”。
在我国历史上,一般说来,这种情况一旦出现,便大体上意味着社会动荡不安,官吏渎职自肥,而国家财政状况则窘迫日深。
这种病态的情形,在张居正执政之初的各种文字中反映极多——“生民之骨血已罄,国用之广出无径,臣等日夜忧惶,计无所出。”张居正的忧虑十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