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他们偶尔会从自己的尺度短暂间转到我们的尺度上来,对一个很有意思的俄国笑话或者一句关切的劝告做出敷衍了事的反应,然后又跑开了,总是保持超然冷漠的态度(以致使人觉得简直生了一窝小精灵);他们宁愿吃昂克维多店铺里的食物,任何罐头食品,而库克尼科夫家在挂帘子的走廊上大摆又长又热闹的筵席,端上来的俄式美味佳肴反倒不对他们的胃口。波罗辛有时会挺伤心地谈起他的子女(伊戈尔和奥尔嘉,学院二年级学生),“我这对双胞胎简直招人生气。在家里吃早点或者吃晚饭的时候,我才碰到他们,尽量想给他们讲点最有意思、最激动人心的事——譬如说,十七世纪俄国遥远的北方选 12
12举当地自治政府啦,或是俄罗斯第一批医科学校的历史啦——哦,对了,顺便提一下,契斯托维奇一八八三年曾经就此专题发表过一本很精采的专著——他们就溜掉,到他们的屋子里去开收音机。”在普宁被请到松邸来的那个夏季,这两个年轻人都来了。但是,他俩从不露面,不知在哪儿呆着呐;要不是奥尔嘉的爱慕者,一个好象谁也闹不清他姓什么的大学生,也从波士顿①开一辆壮观的汽车来这里度周末的话,要不是伊戈尔认为布罗托夫的女儿尼娜,一位长着埃及人那种眼睛和黝黑的胳膊腿儿、上纽约舞蹈学校的、懒散而漂亮的姑娘,跟他还情投意合的话,奥尔嘉和伊戈尔一定会觉得这个偏僻的地方多么沉闷哟。
整个家务都由普拉斯柯娃在料理,她是个壮实的六十岁老太婆,生气勃勃,显得比实际岁数要年轻二十岁。她站在后廊上,指关节放在屁股上,穿一条自己缝的膨胀如袋的短裤和一件女管家穿的那种有水钻的罩衫,在察看鸡群,叫人看上去可真带劲儿。亚历山大和他的弟弟当年在哈尔滨还是孩子的时候都是由她亲手带大的,如今她的老伴帮她照料这里的家务事,他是个不吭声、呆头呆脑的哥萨克老头儿,一生就喜欢干业余装订书籍的活儿,不管碰到什么老目录或者下流刊物,他都想装订它一家伙,这既是自学,又是给书籍治病;此外,他还喜欢酿果子酒,捕杀树林里的小动物。
在那个季节的客人当中,普宁跟沙多教授熟得很,后者① 波士顿:美国马萨诸塞州首府。
是他二十年代初在布拉格大学念书时就相识的青年朋友;他跟布罗托夫一家子也认识,他前一次是在一九四九年俄国流亡学者协会于巴比松广场饭店举办欢迎布罗托夫夫妇从法国抵美的正式宴会上见到他们的,当时他还致了欢迎词。我个人对布罗托夫和他的哲学著作从来就没怎么感兴趣,他把晦涩和俗套十分古怪地搀和到一块儿;这人的成就好比一座高山——不过却是一座陈词滥调的高山;但是我对这位无精打采的哲学家的神完气足、体格丰满的妻子瓦尔瓦拉却一向有好感。她一九五一年头一次到松邸来做客之前,压根儿就没见过新英格兰的乡村。那里的白桦树和越橘树蒙骗了她,叫她心理上没有把昂克维多湖同比方说原本与它相似的巴尔干半岛的欧里德湖①相比,却与俄国北方的奥涅加湖②相比,因为她同她的姑妈丽迪娅?维诺格拉多夫,著名的女权运动者和社会活动家,一起逃离布尔什维克来到西欧之前,曾经在那个湖畔度过她最初十五个暑夏。所以,瓦尔瓦拉一看到一只探食飞行的蜂鸟或者一棵花儿盛开的梓树,就会产生一点奇思遐想。那些大箭猪跑来津津有味地啃房子发霉味的老木料,或者那些胆怯的小巧玲珑的黄鼠狼在后院偷食小猫的牛奶,对她来说,都比动物寓言画更有趣。她也让那里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奇葩异草和小① 欧里德湖:在阿尔巴尼亚和南斯拉夫国境上的湖泊,面积约二百七十平方公里,鱼产丰富,可以通航。
② 奥涅加湖:欧洲第二大湖,位于卡累利阿芬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和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列宁格勒省和沃洛格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