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人吗?”
“是呀。”他答应了,对我很惊异,因为我的声调同他是一个样子。我即刻就说:“我也是。你们局长是谁?”
“局长张××,旅部的参谋长。”
“是张××!”
“是。”
“你局长在不在这里?”
“才来,稽查上去报告你的事去了。”
“他告我什么?”
“他说你不服检查。”
我就问他这里检查些什么,这人大约还不知道有共产党,说:“稽查是要钱,大约你不知道,冲突了,所以才到这里来。”
上面,忽然有人高声喊叫提人上来,不久我即被这乡亲带上去见局长了。我先以为还得坐堂,谁知是到局长房中去。
没有见局长面之前,我站在房外天井中,看到一个大鱼缸,石山上有玉簪花开得动人,缸中有金鱼,水极清,还有蛐蛐叫,声音极好。我听到里面房中有人咳嗽说话,不久一个人在房门口问,来了么,来了带进来。于是我就被人带到局长房中了。我站在近房门处,稍稍显得拘束,这拘束是不习惯那房中空气而起。
局长在床上靠着吃鸦片烟,那稽查站在一旁,若非那局丁先说这是张某,我是不会想到这个人就是十年前又无用又爱闹绰号老三的张××了。那局长大人,经过了一些时间,才慢慢的把目光转到我身上。望到我以后,大约记起了做官的必需的体统,忽然露出威严了。
“姓什么,从哪里来?”
“大人,我是到××去的。”
“我不问你去处。”
他说不问,我就正好,一句话也不说了。
“姓什么?”这稽查又帮到问,还以为我不明白这局长的问话,一面,不待我回答,他就向局长再来说我不服检查的经过,只看到这局长点头,我心中觉得好笑。
“你为什么不服检查?”他还是那样盛气凌人,遇到一个平常人,这时应当发抖了,我却泰然坦然。
“……”我不做声,笑。
大人有点生气了,更威严了,腰伸直了,睁目对我望着,意思似乎这是在用一种慑服人的手段。我还是默然坚持下去,看他作官的还有些什么本领,我是一进房已认清这人是张老三了。
呆一会,大家全沉默了,我在这时只听到外面天井里的蛐蛐叫。
大人变计了,吼稽查,搜我的身上。我再不说话可不行了。我说:“大人,你不是老三吗?你是太威风了。你这对待班长的方法太不客气了。”
“……”这次应当是他沉默了。
我又说:“你瞧你真了不得,做局长!参谋!你预备把××哥怎么办?”
他愕然的四顾,如被雷打。他又看看我,我却一味嬉笑。
这聪明人,福至心灵,做了官,记忆并不坏,我的声音,我耳边的一粒痣,被他看出我是谁了。本来是鞋子掉在地下,脚还挂在床沿,他的脚即刻找着了鞋子,走到我身边,就捏着我的手,把另一手搁到我的肩上。
“懋哥!是你!你才怪!我竟混蛋混到这样子了!”
我笑着:“大人认得我出了,好眼睛!”
“好眼睛!你这人,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你不自己上来一定要我派人抓你来,好主意!”
“你们这稽查大人很不坏,对于过路人真客气!”
我已为这局长让到床沿坐下了,这稽查晕头晕脑紫胀了脸儿还站在那里不走,局长这时才象记起还有一个稽查在旁边。
局长望到这人了,“你妈狗肏的,跟我滚出去呀!”
这稽查大人,忽然跪到我面前不起来了。“先生救命,我瞎眼了。”他还磕头,一味告饶,因为这人知道回头还有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