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不走,望到母亲,母亲却做样子努嘴要她去,不能不走。
可是到了那一边,两人即刻就熟了。那看护把关于乡下的一切,这样那样问了她许多,她一面答着,一面想问那女人一些事情,却找不出一句可问的话,只很稀奇的望到那一 顶白帽子发笑。觉得好奇怪,怎么顶在头上不怕掉下来。
过后听到母亲在那边喊自己的名字,三三也不知道还应当同看护告别,还应当说些什么话,只说妈妈喊我回去,我要走了,就一个人忙忙的跑回母亲身边,同母亲走了。
母女两人回到路上走过了一个竹林,竹林里正当到晚霞的返照,满竹林是金色的光。
三三把一个空篮子戴在头上,扮作钓鱼翁的样子,同时想起总爷家养病服侍病人那个戴白帽子的女人,就和妈妈说:“娘,你看那个女人好不好?”
母亲说,“哪一个女人?”
三三好象以为这答复是母亲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因此稍稍有点不高兴,向前走去。
妈妈在后面说,“三三,你说谁?”
三三就说:“我说谁,我问你先前那个女子,你还问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说谁?你说那姑娘,脸庞红红白白的,是说她吗?”
三三才停着了脚,等着她的妈。且想起自己无道理处,悄悄的笑了。母亲赶上了三三,推着她的背,“三三,那姑娘长得好体面,你说是不是?”
三三本来就觉得这人长得体面,听到妈妈先说,所以就故意说,“体面什么?人高得象一条菜瓜,也是体面!”
“人家是读过书来的,你不看她会写字吗?”
“娘,那你明天要她拜你做干娘吧。她读过书,娘近来只欢喜读书的。”
“嗨,你瞧你!我说读书好,你就生气。可是……你难道不欢喜读书的吗?”
“男人读书还好,女人读书讨厌咧。”
“你以为她讨厌,那我们以后讨厌她得了。”
“不,干吗说‘讨厌她得了?’你并不讨厌她!”
“那你一人讨厌她好了。”
“我也不讨厌她!”
“那是谁该讨厌她?三三,你说。”
“我说,谁也不该讨厌她。”
母亲想着这个话就笑,三三想着也笑了。
三三于是又匆匆的向前走去,因为黄昏太美,三三不久又停顿在前面枫树下了,还要母亲也陪她坐一会,送那片云过去再走。母亲自然不会不答应的。两人坐在那石条上了,三 三把头上的篮儿取下后,用手整理头发。就又想起那个男人一样短短头发的女人。母亲说:“三三,你用围裙揩揩脸,脸上出汗了。”三三好象不听到妈妈的话,眺望到另一方,她心中出奇,为什么有许多人的脸,白得象茶花。她不知不觉又把这个话同母亲说到了,母亲就说,这就是他们称呼为城里人的理由,不必擦粉脸也总是很白的。
三三说:“那不好看,”母亲也说“那自然不好看。”三三 又说:“宋家的黑子姑娘才真不好看。”母亲因为到底不明白三三意思所在,拿不稳风向,所以再不敢搀言,就只貌作留神的听着,让三三自己去作结论。
三三的结论就只是故意不同母亲意见一致,可是母亲若不说话时,自己就不须结论,也闭了口,不再作声了。
是另外一天,有人从大寨里挑谷子来碾坊的,挑谷子的男人走后,留下一个女人在旁边照料到一切。这女人具一种欢喜说话的性格,且不久才从六十里外一个寨上吃喜酒回来,有一肚子的故事,许多乡村消息,得和一个人说说才舒服,所以就拿来与碾坊母女两人说。
母亲因为自己有一个女儿,有些好奇的理由,专欢喜问人家到什么地方吃喜酒,看到些什么体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