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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一递,小子就想去接,但腰牌还是在工头手上捏着。
“你为什么常常到万源盛去?”
“什么常常呢?我的天大爷!我只到过那里一次,用四个铜元买了他一个旧火镰,大爷你看,就是这个东西。”他说着,一面就从裤腰边拉出那个火镰来,“他一定要我六个,我说这东西无论如何只值四个。我买了三天才买成,这就是‘常常’那意思!”
“我怕你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他肯送我吗?我又不是舅子。我这样子不体面是不会唱旦角的。我凭什么能够得这个?”
“你一定顺手方便拿了一点别的东西去。你一定这样把火镰换来。我们这里这几天来又丢失了许多零零碎碎东西,我想只有你这个人欢喜做点这类事情。你偷东西的本事实在比你挖泥巴能干而且勇敢,告我昨天拿了些什么东西?”
“我赌咒,若是昨天偷过东西,我是河边的犀牛×出来的。”
“犀牛是养不出你的”,工头把那腰牌塞到矮子手中去,“矮子,进去罢,你小心不要犯到我手里就是。”
这矮子把话对付过去,居然又走进工程处去了,离了工头约有十五丈,就伸了一下舌头,自言自语说道:“老子偷你的木头你说钢,两块钱你说四毛,我赌一千个咒也不怕你!”
后面跟来了一个工人,冷不防就把他衣领揪着了,不让他有掉头机会,就把他想往回带走。这矮子吓了一跳,但从手法上,他知道这是朋友闹的玩笑,因为那不可知的人物把他眼睛蒙了,他就说,“石三,是你,是你!我晓得是你!你这杂种,你为什么不在我喊你那时候出面帮我说一句话?你这杂种!”
那年青人把矮子放了,推了一掌,让矮子打了一个前撺,就说,“你这贼,你要我走出来做证人,我就得告你怎么偷木料到毛婆那里睡觉的事情。”
“你告,我也得告他们,说你以前做那件事。”
“你这老狗×的,你敢说一个字,我就用红薯塞你的嘴巴。”
“只有刘三姐的嘴巴要你塞才快活的。石三,我问你,这几天真到船上没有?”
“婊子没有钱她理你?”
“我们今夜去,早一点去,我有钱。”
“老强盗,你还赌咒!你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难道我家里没有钱么?”
“你家里有人做婊子卖东西,才会有钱。”
两人一面说一面到了水沟边,矮子见到水沟里有一个纸烟盒子,在水面飘荡,就很勇敢的捡起石子来击打那烟盒。随后那名字叫做石三的也蹲到地下去拾小石头做这件事情来了。两个人打了半天,总算把那烟盒打沉了。这两个人的年纪合拢来是五十七,矮子年纪三十三,石三年纪二十四,两人还是这样天真,把这个事当成一个最愉快的消遣。把烟盒打沉,第三次锣一响,两人分了手各走到工作处去做三毛钱一天的工去了。
矮子所做的工作是常常变换的。有时被派挖泥,有时又被派到河边去扛铁条,有时在拌水泥石子车前面照料倒石子,有时又爬到云中去料理汽槌。本来这里工程处,是有些工作皆人数分配有了定数的。做了这样就不能作那样。但是这个又聪明又狡猾的东西,仿佛是因为他那侏儒身段,以及同任何人也有话说的习惯,所以从这里掉到那里的事就特别比其他工人为多了。他是常常因为偷东西挨打,却又永远不为工头所开除的。这工程处最先开工的那日,他就到了这里,他是洋人认识的一个工人,所以工头就不敢同洋人说一定非开除这人不可了。他今天被派到下河去用排车拖一些美国松木,这是一种从外国海船运来到上海后,又由驳船运到此地小河的一种建筑材料。这些木料皆堆到了空坪中成为无数小塔,可是从××来的驳船,还是一船一船的继续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