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子弟
上此外又还记得有关水利的打井法,开渠法,制造简单引水灌溉风车的图说。又有从报纸常识栏里抄下的种除虫菊法和除虫药水配合方式。另外还有一个苏俄集体农场的生产分配表格,七爷认为这是新政策,说不定中国有一天也要用它。至于其中收藏白梨苹果的方法,还是从顶有实际经验顶可靠的水果行商人处请人教得来的。这本手册的宝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史湘云说是想读书,接过来同居后,七爷特意买一部《随园诗话》,还买了些别的书,放在梳妆台上给她看。并且买了一本和一套文房四宝,让她写字。女人初来时闲着无事可作,也勉强翻翻书,问问七爷生字,且拿笔写了几天字帖。到后来似乎七爷对于诗词并无多大兴趣,所以就不怎么认真弄下去。倒是常常陪七爷上天祥市场听落子,七爷不明白处,她能指点。先是有时七爷有应酬,她就在家里等着,回来很晚还见她在沙发上等,不敢先睡。七爷以为自己办事有应酬,不能陪她,闷出毛病来不是事,要她自己去看戏。得到这种许可后,她就打扮得香喷喷的,一个人出去看戏,照例回来得很迟。七爷自然不疑心到别的事上去。茅大懂的事多一点,但他也有他的问题,不大肯在这件事情上说话。因为老婊子悄悄的给了他一分礼物,欲拒绝无从拒绝,他每天得上医院。自己的事已够麻烦了。
两个月以后,七爷对于这个多情的风尘知己认识得多一点,明白“风尘三侠”还只是那么一回事,好象有点厌倦,也不怎么希望她,作女诗人了。可是天津事情一时办不完,想回去不能回去。那个律师倒始终能得七爷的信托,不特帮他努力办地产交涉,并且还带他往××学校农场和一个私人养狐场去参观。当七爷发现了身上有点不大妥当,需要上医生处去看看时,律师又为介绍一个可靠的私人开业医生。直到这律师为别一案件被捕以前,七爷总还以为地产事极有希望,一解决就可向银行办理押款,到安利洋行去买剪草机,播种机和新式耕田农具回本地服务。
七爷就是七爷,有他的性格。在他生活上,苦恼、失望、悲观这类字眼,常常用得着,起一点儿作用。但另外更多日子,过得却满高兴自足。城里土财主大都是守财奴,理想都寄托在佃户身上,有了钱不会花,只好让土匪军阀趁机压榨。
七爷从这些财主眼中看来,是个败家子;在茅大眼中,一个不折不扣的“报应现世宝”。七爷自己呢,还以为自己是个“专家”,并且极懂人情世故,有头脑,阅历多,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当。
一九三七年重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