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
败,于是就有附和了璜代罪人为向练长说好话的人了,这中间也有女人,就是非常害怕“城里人”那类平时极爱说闲话的中年妇人,可以谥之为长舌妇而无愧的。其中还有知道璜是谁的,就扯了练长黑香云纱的衣角,轻轻的告练长这是谁。听到了话的练长,知道敲诈不成,但为维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身分,虽知道面前站的是老爷,也仍然装着办公事人神气,说,“璜先生您对。不过我们乡下的事我不能作主,还有团总。”
“我去见你们团总,好不好?”
“那好吧,我们就去。我是没有什么的,只莫让本乡人说话就好了。”
练长的狡猾,璜早就看透了。说是要见团总,把事情推到团总身上去,他就跟了这人走。于是众人闪开了,预备让路。
他们同时把男女一对也带去了。一群人跟在后面看,一直把他们送到团总院子前,许多人还不曾散去。
天色夜了。
从团总处交涉得到了好的结果,狡猾的练长在璜面前无所施其伎俩,两个年青的夫妇绳子在团总的院中解脱了。那练长,作成卖人情的样子,向那年青妇人说,“你谢谢这先生。”
女人正在解除头上乡下人恶作剧为缠上的一束花,听到这话,就连花为璜作揖。这花她拿在手里并不弃去。那男子见了,也照样作揖。练长借故走了,这事情就这样以喜剧的形式收场了。
璜伴送这两个年青乡下人出去,默无言语,从一些还不散去守在院外的愚蠢好事的人前过身,因为是有了璜的缘故,这些人才不敢跟随。他伴送他们到了上山路,站到那里不走了,才问他们饿了没有。男子说到黄坡赶得及夜饭。他又告璜这里去黄坡只六里路,并不远,虽天夜了,靠星光也可以走得到他的岳家。说到星光时三人同时望天,天上有星子数粒,远山一抹紫,夜景美极了。
璜说,“你们去好了,他们不会同你为难了。”
男子说,“先生住在这里,过几天我来看你。”
女人说,“天保佑你这好先生。”
那一对年青夫妇就走了。
独立在山脚小桥边的璜,因微风送来花香,他忽觉得这件事可留一种纪念,想到还拿在女人手中的一束花了,遥遥的说,“慢点走,慢点走,把你们那一束花丢到地下,给了我。”
那女人笑着把花留在路旁,还在那里等候了璜一会,见璜不上来,那男子就自己往回路走,把花送来了。
人的影子失落到小竹丛后了。得了一把半枯的不知名的花的璜先生,坐到桥边,嗅着这曾经在年青妇人头上留过很希奇过去的花束,不可理解的心也为一种暧昧欲望轻轻摇动着。
他记起这一天来的一切事,觉得自己的世界真窄。倘若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太太,他这时也将有一些看不见的危险伏在身边了,因此觉得住在这里是厌烦的地方了,地方风景虽美,乡下人与城市中人一样无味,他预备明后天进城。
自己有时常常觉得有两种笔调写文章,其一种,写乡下,则仿佛有与废名先生相似处。由自己说来,是受了废名先生的影响,但风致稍稍不同,因为用抒情诗的笔调写创作,是只有废名先生才能那种经济的。这一篇即又有这痕迹,读我的文章略多而又欢喜废名先生文章的人,他必能找出其相似中稍稍不同处的,这样文章在我是有两个月不曾写过了,添此一尾记自己这时的欣喜。
时七月十四日,天热。住楼上一天只是流汗。甲辰记。
一九二九年七月十四日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