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
如跌在地上,又复慢慢蛇样爬行的沙沙声音。且同时还有一个奇怪的叫声,很低却又很分明。这声音本非常熟习,差不多每夜都可听到的,但到这个地方,却总令人以为是从老鸹以外的什么东西喉中发出了。
声音约叫到十次又稍稍休息,任你用耳朵去搜索,总不能分辨出它是物是人。
一个朋友,象这样伏在暗处,把手里所捏着的一握沙子,洒向那胆小的朋友身边去,且用手扼了喉头装成各样怪声,到朋友快要大声喊救时才慢慢现身出来,也是常有的吧。不过,这个时候,有谁能有兴趣来同人闹玩笑?是秉志吧,是同伴吧,是一匹猫或一条吃饱了麻雀的蛇吧,总是一件东西!
也起意想走过去看看的,但又觉得这太冒险了。万一当你走到那灯光照不及的地方,却是那么一个舌子挂起,眼睛剩了两个窟窿,鼻子流血的……“是秉志吧?”
蓄了力努力抖着喊了一声,只听到振动墙壁的回音。
……今天是死了!
等待了一会,同伴还没见来。
一切声音在期待中反而沉静下来了,身上轻松一点了。他开始想到本月份的节赏,又想到一个与自己象是有瓜葛的妇人,又想到几个不久才死去的朋友。
……要说是真有鬼呢,莽大你会来为我解围!在生时,在书记处就异常恣刺,死后不会就一点不中用吧。还有伯约,还有竹斋,都应当来为我护卫!你们如今是鬼了,倘若是你们特意来弄我,只要不是那类恶脸像,我也愿见你们!
忽然有阵风,从廊的一端吹来。那一盏四方玻璃灯,原是在一丈以外的头顶上悬着,在风的摇撼后,便不能自已的打起旋来了。屏了息窥觑那转着的方灯,黄的灯光闪闪忽忽,身上不知不觉又发了麻。
这时他就记起另一个极普通的传说:如真是鬼之类来临,则应象上一次书记处所闹的那次一样:正亮着的灯光,忽而暗下来,要灭又不灭,焰成了深碧或浅蓝,且颇大。不久,这为鬼所戏弄的人就昏了,自己用力打着自己的嘴,白的沫恣意从口里流出,大声谵语,说着关于死鬼的事。以后,人醒了,病了,不久就死了,……莫不就是那位为鬼打死的新鬼吧,谁能说它不是为找替身而来?
既然是那么孤单单一人到这呼救无从的长长廊道里,灯光又照不到三丈以外的东西,忽然,也会象书记处那样,灯光全暗下来,那怎么办?空中那只随时都可以伸出的毛手,一条蛇样的冰冷,突然而来,抓到肩膊,是可能的吧。那黑暗的任何一隅,忽然露出一对菜碗样的大眼,射出亮的绿色冷光,是容易的吧。一个大的栲栳样头颅,且是血污淋漓的,从廊道地下涌出,也极其平常吧。……若是灯真那么如所期待的全绿下来,他将如何不知顾忌的大喊大叫,或是就此昏倒,不再醒来,或是……“灯还亮着呢,”重新稳住自己。
风力衰竭后,灯光依然。在这长长的廊道里,他还是一个人,不见同伴归来,也不见什么鬼物出现。受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的罪,目击着扰乱后又归复平静,到后来,反而攫到一个夸大的思想。想着想着:……肩上扛着的是有刺刀的枪,鬼之类,若不很凶,用枪去刺,也不怎样烦难吧。那就不客气的刺!
在沙坝地方,关于鬼的传说中,就有把鬼捉到后化为美女或野猫野狗一条。同样的无稽,但在相信鬼既是有的寿也不能不引此一条来坚实自己胆量了。大概欲望比恐怖总还高明一点,两者比较,欲望总占了优胜,这且是沙坝地方以外的人一个普遍的真理。他想到了这一条传说以前,就知道市上近来山货的行市;野猫值五六元,野狗则二十元还抢着买,至不值价的黄鼠狼也在三元以上。
……只要不怎么凶,一下刺倒,美女虽非所敢望,就是一匹黄鼠狼之类,也就将就过得去!
鬼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