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夫君在当天晚上回去了,我则在父母家还要多住几天,但最终也得回到夫君家里。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夫君一家到关中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心爱的瑕丘县。所以,闲暇时我就坐着马车在大街小巷乱逛,贪婪地看着周围一片片熟悉的风景,恨不能把它们卷起来装箱带走。
此刻我的马车正通过富贵里和乐寿里之间的长巷,巷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间或传来的几声犬吠,就是轔轔的车轂声。
整条巷子快要走尽的时候,我看见了里墙内子公家的宅子,透过矮小的夯土里墙,他家破瓮的窗口还历历可见,只不过现在被一道竹帘子遮住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我低下头,心里正在伤感,突然觉得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猛的停住了。
“你这个死老棺材,挡着道干什么,想死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驭者在破口大骂。
我问驭者:“发生什么事?”
驭者回换了恭敬的语气:“少夫人,受惊了。一个死老妇人,突然从墙边衝出来,拦住我们的马车,幸好我们驶得并不快,否则就要给她收尸。”
我有些不高兴了:“你说话怎么能这么粗暴,也许人家是无意的。”
驭者没想到我反而会指责他,愣了一下,赶忙恭敬地说:“少夫人说得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给这位阿媼道歉。”
接着他好像在跟一个人交谈着什么,过了会,又回头对我说:“少夫人,这位阿媼说认识你,想和你共话平生之欢。”
“哦,”我犹疑了一下,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老媼站在车前,像个煮熟的虾米,两头蜷成一头了,就差颜色不是红的。她的身高大约六尺五寸左右,穿着一件青色的麻衣,虽然旧,却很干净,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整洁,和一般里巷的穷家妇女大不一样。
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但还是温言道:“有劳请问这位阿媼,我们曾经见过吗?”
她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当然,不过像老妾这样地位卑贱的人,乐君就算见了,也不会有印象的。”
我又一次绞尽脑汁搜索对她的印象,但仍一无所获,只好说:“请恕妾身眼拙,望阿媼不妨明示?”
她又蜷了蜷腰,有点慌张地说:“老妾不才,有个冒昧的请求,能否有幸请乐君赐片刻闲暇,到寒宅一晤?”她似乎怕我不肯去,又急忙补充道,“绝对不会耽误乐君多少时间,而且乐君自己也一定会有所收穫的,老妾万望乐君俯允。”说着,她还稍微屈了屈身,做了一个标准的礼节,我家里曾接待过一些长安来的官吏,他们的夫人惯常这样行礼。
我心里一动,对驭者说:“请搀扶这位阿媼上车,去她的高宅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