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可怜的王,他被贬回了昌邑。而且连原来的王号也没有了。他居住在原来的昌邑王宫,但是失去了自由,地方官吏都奉命监视他。后来山阳太守张敞还时不时去假装探视,实际上是侦察我们王的动静。我们王并不是傻瓜,知道如果表露出一点抱怨的意思就会没命,于是装聋作哑,显得极为愚钝。张敞把这些报告今上,今上才对我们王不再担心。说起来今上比我们王强的地方就在于他比较懂得隐忍,而我们大王还保持了赤子之心。”
“为什么?”我听见她这么议论今上,感到非常紧张,因为这是很忌讳的事情,但是我又有忍不住的好奇。
她淡淡一笑:“因为今上从小生长在民间,和五陵的一帮无赖游侠交往,斗鸡走狗,人世间的那些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早就烂熟于胸,霍光那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当然看不透他;而我们王自小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淳朴至真,哪会知道人世间竟有那么多骯脏齷齪的勾当。他毫无机心,自然一下子遭到了奸臣的陷害。”
“那文皇帝当年也是这样吗?”我问出这句话,简直不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她略微有些惊异:“哦,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当年文皇帝从代国征召到长安当皇帝,周围也是强臣环伺,但文皇帝上有母亲教诲,内有忠臣如薄昭、张武等辅弼,自己也小心翼翼,终于安然无恙。而我王生于承平时代,上无母亲教诲,内无忠臣辅佐,尤其是霍光比文皇帝时的絳侯周勃等人要奸诈万倍,世易时移,自然结果也就完全两样。”
我点点头:“霍光死后,昌邑王应该日子会好一些罢?”
李中夫叹道:“你这孩子真是天真,我承认今上也算是英明之主,但涉及皇位,任是再善良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既然我们王是从皇位上被废的,那自然会遭到嫉恨,怕他东山再起。就算霍光死后,今上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否则,他今天为何要下詔逐捕我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嫗呢。”
“那也是。到底为什么要逐捕你呢?”我看了那个漆盒一眼,心想,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又长叹了一声,道:“霍光死后,元康二年,今上假惺惺地下詔,将我们王封为海昏侯。海昏是豫章郡的一个县。你听这个名字就蕴含着讽刺的意思,海者,晦也。晦昏,黑夜也,那也就是说我们王像黑夜一样昏庸了。大汉天子的心胸竟也是这么不广的。”
我也听说昌邑王被贬到海昏去了,而地名还蕴涵着这么恶毒的含义,却是第一次听说。我不由自主地问:“那么昌邑王后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据说经常坐船沿着赣江上溯,遥望长安,慨叹流涕,感伤不已。当地百姓见了都很为他难过,把他坐船经常停驻的渡口称为慨口。”
我的眼前也顿时出现了一副悲伤的画面了,我看见一艘孤舟在风浪中颠簸,天空乌云密布,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船头流涕悲伤。可怜的人,从爽塏的中原被流放到卑湿的南方,那日子显然是非常难过的。我重重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究竟要告诉我一个什么样的天大秘密呢?说了这么久好像我还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