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如此激盪的民意,这位皇帝都不听从。现在他死了,百姓有什么值得难过呢,而且一向听说太子爱好儒术,宽宏仁厚,只怕百姓们都恨他死得早了。
这一个新年过得真不快乐,不能喝酒食肉,不能吹竹唱曲,整个长安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直到新年的第四天,大行皇帝下葬杜陵,我们终于如释重负,相继撤掉了门楣上雪白的丧布。新皇帝旋即下詔大赦天下,这于我更是一个美妙的消息,因为从今天开始,我过去做的一些违背律令的事算一笔勾销了,我放过贷、打过人,虽然做那些我并不乐意。可是不做,别人就要给我放贷、打我。我有得选择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足不出户,天天杀鸡宰羊,在家里享受新年中被耽误的喜乐,不觉日子就飞快地过去了。新春的寒气还非常凝重的时候,我家院子里的梅花也已经盛开,这勾起了我赏花的兴致,于是命令摆下酒席,把妹妹请来一起饮酒。整个冬天妹妹仍旧闷闷不乐,我希望能好好劝劝她,让她在即将到来的春天能够出外踏青,从此把心中的往事随着旧岁一起告别。
妹妹今天的兴致还好,我告诉她我的左手手掌有点僵硬,可能以前的某次旧伤随着年龄的老大将要发作,她显得挺担心,所以一直细心地劝告我该怎么将养自己,并且劝告我一定要娶个妻子,生一大堆孩子,别将来让祖宗不得血食。是的,她说得有道理。我之所以一直不娶妻的缘故在于首先我心中一直抹不去那个卖缶人家的女子;二则觉得自己虽然富足,但究竟不算什么正道,如果娶妻生子,万一将来遭到灾难,岂不害人?
往常这种想法,我总是说不出口,今天趁着我们兄妹俩阐发胸臆,我毫无顾忌地讲了,没想到她竟然说很能理解。我很高兴,聊兴越来越浓,酒意正酣的时候,我似乎听见外面有吵嚷的声音,甚为聒耳,我有点烦躁了,于是命令身边的家仆:“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家仆来报:“没什么事,只是外面有一位客人求见。”
又是客人,但愿别是田听天之流罢。我想。
“名刺呢?”我吐了一口酒气,在寒气中像炊烟一样。我想,如果这位客人是好朋友,那也很巧,一起赏雪观梅也许不错。今天我很兴奋,如果能碰到一位知心好友一起加入畅谈,可能更加开心。
“他没有名刺。”家仆答道,“所以二牛、小黑才不让他进来。”
我不高兴地打断他:“来投奔我万章的客人怎么能随便拦阻,名刺有没有都无所谓,赶快请他上楼来,我要和他一起饮酒烤火赏梅。”
我话音刚落,家仆竟然掩嘴葫芦而笑。我有些不高兴了:“大胆,你是笑我故作风雅吗?”说着我一掌拍在案几上,酒爵跳了起来。
家仆赶忙伏席道:“主君恕罪,小人怎敢笑话主君,况且主君一向就是个风雅之人,怎么赏梅都不过分。小人笑的是,门外这位客人长得实在……”说到这里,他迟疑了起来。
“吞吞吐吐干什么,快说。”我不耐烦了。
“小人不敢说。”他再次叩头。
我说:“为什么?”
“因为小人担心主君又要责骂小人,小人并不想对客人不敬,只是这位客人,小人觉得他实在不配和主君结交。”他假装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对待家仆一向温言悦色,他没理由怕我。
“不要紧。”我道,“儘管说罢,我不怪罪你。”
家仆道:“他长得面色黧黑,脸皮像柚子皮似的,疙疙瘩瘩,好像城东的铁匠秦大力。另外,他那一嘴牙齿实在恐怖,小人认为,他可能在嘴里养了好多虫子,专门用来帮他清除食物残渣的,可是那些虫子画蛇添足,连他的牙齿也一起蛀得七零八落。”
我顿时心里怦怦直跳,天哪!是他,虽然这家仆极力用取笑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