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罗敷边低声哭泣边帮我磨墨,我想了想,问楼护道:“敢问楼君表字?”
楼护撇了撇嘴:“问这个干什么?”
我诚恳地说:“遗令一般要见证人,今天情况特殊,只能让子夏和你以及我的侍妾罗敷当见证人了。”
楼护又发出三点笑声:“真他妈的婆婆妈妈。我的表字君卿,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还怕你的族人报仇不成?”
我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族人,仅仅一个同产弟弟,却是帮你们的。”
万章和楼护面面相覷,显出奇怪的神色。我不再理会他们,舔舔笔毫,满怀神伤地写自己的遗令:
自古无不死之人,今将绝矣,书此遗令:家产令二子疏、宽平分,勿分嫡庶。若疏能为孝子,则当遵父命。若疏不为孝子,则罗敷可将宽往依甘君况。君况我死友,必不令尔流离失所也。在旁者:罗敷、万子夏、楼君卿。彼二人为同产妹及友报仇,我实有罪,子孙切勿报之。建昭二年秋八月壬申陈遂手笔。
我把遗令递给万章:“二位且看看。”
万章接过,快速地扫了几眼,似乎是好奇地说:“甘君况是否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翼虎’甘延寿?”
我点了点头:“是的,你认识他吗?”我觉得还可以攀谈几句拖延时间,甚至可以告诉他,甘君况曾对他有恩。
“不认识。”他答道,说着把我那张遗令递给罗敷。
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更漏的声音,楼护急道:“子夏兄,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动手罢!”
我脸色死灰,终于还是逃不过去。在自己防守得像铁桶一样的房子里被仇人杀害,甚至拖延了很长时间,这在世上恐怕都算前所未有的事情,可是竟被我赶上了。
万章说:“按说你上次饶了我一次,我应该也饶你一次。可是杀你很难,机会实在难得,得罪了。”说着他缓缓走过来,双手握刀,“想要不痛苦,就跪下把脖子伸出来罢。”
我当然怕疼,因为恐惧,浑身的力量都好像抽空了。我下意识地垂着头,僵硬地伸长脖颈。
罗敷从后面死死抱着我嚷泣。
楼护大踏步上前,死劲拉开她。
我闭着眼睛,等着刀落下来。
突然听得“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同时还有他的声音:“廷尉君,刚刚接到车师戊己校尉的文书,西域危急。车骑将军叫我们马上去宫中商议军……”
他看见屋里的情景,嘴巴戛然而止,想也不想就抓起了一个案几。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扯起嗓子大喊:“君况,快帮我,有刺客!”说着我缩起脖子往外一滚。
万章被这突然的意外搞糊涂了,毫不犹豫地一刀朝我斩来,可是只斩到了蓆子,楼护也一个箭步逼近,兜头一刀朝我头顶劈下。
但是一个案几挟着风声朝他飞来,他的刀被案几一撞,“呼”的一声立刻脱手,插入墙壁的木柱上,环形的刀把不停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甘延寿没有再给万章机会,飞身跳了过来,同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格住万章的环刀,又斜起一脚,将楼护踢翻在地。
我龟缩在墙脚,甘延寿背对着我,对我形成了很好的保护。万章和甘延寿刀来剑往,不住发出尖锐的撞击声,楼护也爬了起来,从墙壁上死劲拔出自己的环刀,双双夹攻甘延寿。
甘延寿大笑一声:“好久没这样真刀真枪打过了。”说着俯身一剑,朝万章刺去,左手顺势抓起一个青铜铸造的提梁卣,格住了楼护的环刀。那个青铜卣是我摆在屋里的装饰,也是我父亲当年所得的孝宣皇帝的赏赐,足有五六十斤,可是甘延寿抓住它的提梁,如铜锤那样挥舞。楼护也的确有些旅力,被这样沉重的铜卣格住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