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名目,这个该死的名目之下不知靠了多少虚偽得让人发指的仪式支撑着,而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不需要任何仪式来支撑的,我羞于给我对母亲的感情冠上一个“孝”的名目。
“阿翁,你恨不恨你的儿子,是我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和你朝夕相伴的妻子。”我硬咽着对父亲说。
父亲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他不是个懂得礼节的人,也并不讲究清洁,后来我母亲将他改造过来了。当他推着鹿车四处咬喝“磨剪刀”的时候,遇见僱主,他也会鞠躬如也地施礼。他的腿脚不方便,所以跪拜的时候那种侷促的样子简直像一隻受伤的螳螂。但是自此之后反倒没有人笑他。
母亲死了,他被母亲苦心塑造出来的礼节顿时轰然瓦解。
“阿翁不恨你。阿翁怎么会恨他自己的儿子,因为有了你,阿翁才感到和你阿媼是真真切切在这世上生活过。否则阿翁会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说。我没想到他的语言竟然这样好。
我的眼泪扑簌簌滴了下来,泣道:“可是如果没有我,母亲还会在你身边,你的梦永远不会醒。”
他看了看我,蜷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我身前,蹲下,粗糙的大手摸向我的脸颊。他把我的眼泪擦掉,笑道:“汤儿,你这傻孩子,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做不完的梦。阿翁我相信你阿媼的选择,你好好好奋发,一定会功成名就。你不会让你的阿媼失望,你阿媼也绝不会白死。”
我抱住父亲嚎啕大哭了起来,自从我长大成人,就从没有当时那么频繁地哭过,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阿翁没本事,没钱资助你去长安求官。你阿媼……呜呜,我真想代替她死。”他开始还心平气和地说着,突然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父子俩不知道相拥而泣了多长时间,眼泪都哭干了。最后父亲说:“拿着你阿媼留给你的钱,去长安罢,阿翁我会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等着你挂着银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