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微不至地描写了男性的自私”
里的传统题材。不过像薛仁贵这种态度的告贷者,要是还能借得米来,倒反而会是奇迹了:
员外:到来做什么?
仁贵:侄儿一则望望叔父,二则家内缺少饭米,要与叔父借米一二斗,改日奉还。
员外:你要米何用?
仁贵:我要学成武艺,吃了跑马,快拿来与我。
员外:你这畜生把家私看得不值钱,巨万拿来多出脱了。今日肚中饥了,原想要米的,为何不要到弓马上寻来吃?
仁贵:叔父,你不要把武艺看轻了。不要说前朝列国,即据本朝有个尉迟恭,打铁为生,只为本事高强,做了鄂国公,闻得这些大臣们多是布衣起首。侄儿本事也不弱朝里边的大臣,如今命运不通,落难在此,少不得有一朝际遇,一家国公是稳稳到手的。
很难说薛仁贵这番慷慨大言是真的出于自信,还是仅仅因为遭到轻视而急于挽回面子。不但别人不信,似乎他自己也没有了等到“一朝际遇”的那一天的耐心。空着手从叔父家里出来的时候,薛仁贵的心里充满了走投无路之感,如果不是恰好遇到恩人搭救,他就在山后那棵歪脖老槐树上吊死了。
在救命恩人那里差不多是恬不知耻的吃过一段时间白食之后(几乎把这个小有产者吃得破产),薛仁贵开始了自己打工生涯。在柳家庄看守木料的那个冬天,一段据说是超越阶级的爱情从天而降。
男女双方结识的场面被小说作者写得毫无浪漫意味。似乎感情的起因只是柳小姐精于望气相面之学,因而对男人的前途,具有常人不可企及的预见性和判断力:
小姐心下暗想:“这个人虽然像叫化一般,却面上官星现现,后来不是公侯,定是王爵,可怜它衣服不周,冻得来在那里发抖。”
从此她给了这位落魄的将星额外的关照,再后来干柴十担米八斗,苦守寒窑度春秋的经典守望故事就从这里开始。需要说明一下,薛仁贵与柳金花的爱情,或者薛平贵与王宝钏的爱情,是同一个故事的两个不同版本。后者似乎更有名些,来历则充满了中国式的温情和道德:某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对柳氏后来思夫心切,病逝寒窑的情节悒悒于怀,恹恹成病,她那孝顺的儿子就找人另编了一出薛平贵夫妻团圆的戏,老太太的病于是“不药而愈”。
关于讲述这个故事的京剧,张爱玲认为它“无微不至地描写了男性的自私”,“可是薛平贵虽对女人不甚体谅,依旧被写成一个好人。京戏的可爱就在这种浑朴含蓄处”。这出戏张爱玲只谈论到《武家坡》一折(如果主人公还叫薛仁贵的话,则是《汾河湾》),她的这段话,在小说里还可以另外找到更有力的例证。
柳员外发现了小姐的红衣穿在薛仁贵身上,断定女儿和他有了私情,要把女儿打死,这时:
有个小厮……对了薛礼说道:“你这好活贼!你这件大红衣是我家小姐之物,要你偷来穿在身上。如今员外查究红衣,还我家小姐打死在厅上了。你这条性命少不得也要处死的。”薛礼听见这句说话,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是半把大红露在出外,仔细听一听,看柳家里面沸反盈天,哭声大震,便说:“不好了,此时不走,等待何时?”
写到这里的时候,小说作者的笔调平淡如常。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会觉得周星驰索然无味。
三
可以想像,每一次对外国的征伐,都是朝廷里年轻一辈的盛典。除掉这意味着建功立业的机会外,年轻的爵主们显然还都期待着一场浪漫的异国恋情。在通往番邦的道路上,到处充满了美丽的怀春女子,她们或者是敌国大将的女儿,或者是流落在此的某个前朝大臣之后。这些番邦女子们,一个个金发碧眼,腿长波霸,却对本民族男性那粗壮的身材和络腮胡子不屑一顾,一心只想嫁给“面若敷粉唇若涂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