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祭吊
站在城楼高处远眺,远山的岗峦都收眼底,惟独难以望见渖阳城,更难以望清城中的动静。
但,即使是目力不能及,袁崇焕也还是定定的张望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却时而狐疑、时而深思、时而皱眉的变了好几变。
陪着他的祖大寿猜不出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有耐心的、一言不发的陪着,而使得气氛更加沉肃。
直到日色西移,袁崇焕远眺的目光才开始收回,脚步开始移动;之后他喟然长叹:“却不知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会一病就不起,说死就死了?”
祖大寿登时明白了他心中的疑虑,但却下意识的、不经思索就回答他:“毕竟是老了!七十古来稀——身经百战,那是在青壮之龄!”
袁崇焕不自觉的连点两下头,而嘴里仍然说出了心中的考虑:“奴酋最好‘用计’,焉知不是诈死,使我军疏于防备,再掩杀而来,还是派人去祭吊,可以一窥真假——去的人选精明些,能查访到确实的消息!”
祖大寿迟疑了一下,提出自己的看法:“依末将看,那奴酋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果以自己的生死大事来使计谋的话,无异于儿戏,不但于己不祥,而且愚弄了自家的兵将百姓,即使将来打了胜仗也不值——”
顿了一下之后,他更勇敢的说出了意见:“大人要遣使祭吊,末将也以为,不可——”
他接着详细说明反对的原因:“朝廷必然不允,而且将疑忌大人通敌!”
他虽是习武从戎的武将,但,父、祖世代为将,所累积的“官场经验”远比直接考上进士任官的袁崇焕要多得多;而且,他“旁观者清”,比袁崇焕自己还感受得多——他索性明言:“大人既非阉党之徒,更非魏忠贤的心腹,还能保住眼前的官位,靠的是宁远之役的大捷;但,这只是因为朝中再没有人能守辽了,必须仰仗大人之力,却不代表‘没有遭忌’——”
他明确的指出:宁远大捷之后,朝廷论功行赏,出生入死的袁崇焕不过升任了辽东巡抚,各流血流汗、九死一生的将士兵卒都只升一级;而跟宁远之役毫无关系、没出半分心力的魏良卿,却因为他是魏忠贤的侄儿,竟然以“叙宁远解围功”,封为“肃宁伯”!
而后,魏忠贤甚且“不放心”,派了太监来监军……
这一切都代表着,袁崇焕在朝廷中的处境并不是“稳如磐石”,并不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值此之际,更不能去做一件可能会落人话柄的事!
“‘通敌’之说只要一起,大人就会无法在朝中立足——昔年,孙大人所遭致的还不是这么严重的罪名,而且身为帝师,犹且黯然去职——大人请三思!”
他出言恳切,却听得袁崇焕暗自长叹,悄然在心中低语:“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呢?现今的大明,真正做皇帝的人根本是魏忠贤,我要不步上孙大人的后尘,那才是奇迹!但只是,我在辽一日,便要尽一日职守,全力设法抵御后金,安顿百姓,收复故土——”
而嘴里虽不说,眼神却流露无遗;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伸手拍拍祖大寿的肩头,沉声的说:“日后,我若遭忌去职,也只好认了;但,此刻,却是一个特别的时刻,事情不能因怕遭忌而罢手不做——”
接着,他仔细分析:“倘若奴酋果真已死,他国中的情势演变就更须全力关注——继任者为谁,是否将发生诸子争立的内乱,都会影响全辽的情势。”
说着,他像是哑然失笑、自嘲自讽似的说:“倘若奴酋的子侄们因夺位而自相残杀了起来,我军岂不是可以乘虚而入,消灭后金——这岂非是天助大明?天助我袁崇焕?”
祖大寿登时愣得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方说:“这,有可能?”
袁崇焕“嗤”的苦笑一声:“奈何,世上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