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两种岁月
新的一年很快的到了,在火花四射的鞭炮与欢庆的锣鼓喜乐声中,天命五年和万历四十八年同时揭开序幕。
元旦这一天,努尔哈赤特地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先是在赫图阿拉城郊搭起高大的木台,他亲自冒雪登台祭天;然后,接受万民的欢呼;紧接着又检阅了自成军以来战无不克的八旗铁骑,让雄壮的军容和鲜明的旗帜再一次震撼天地——
但是,万历皇帝却放弃了像这样的与臣民一同伫立于天地之间,一同展现雄图,一同祈福,一同欢庆的机会——一如长达二十年的恶例,他下令“免朝”。
“元旦朝贺仪”繁缛冗长,早在多年前就已令他深恶痛绝,无论多么能烘托出帝王的尊贵荣耀,他都不愿再捱忍了;尤其是到了这一年,他确确实实的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法亲临大典,接受朝贺了。
元旦这一天,他倒是在辰时三刻就睡醒了,睁开眼睛眨了眨,慢慢的吸了几口气,再徐缓的发出了一声“嗯”。
守候着他的小太监立刻赶了上来伺候,但是,他却根本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让太监们喂他喝上几银匙蔘汤之后,又阖眼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近正午,精神并不怎么坏,但还是不想起床;心念转到“今天是大年初一”时,也只是叫了太监来问问话。
太监们向他禀奏:“一大早,方阁老援例率文武百官在午门外行庆贺礼,遥叩万岁爷圣安,礼毕,又到仁德门外致礼……”
他听了只发出了个简单的“哦”声,就算功德圆满了。
太监们又说:“皇太子曾率皇太孙在乾清宫外行礼,叩请万岁爷圣安!”
他还是只以一声“哦”来应对。
但是,接下去,太监们对他说:“皇后娘娘派人来告罪,说她本该亲率六宫妃嫔来行礼,怎奈她自入冬以来便卧病不起,至今未愈,不能起身……”
这件事,听得他连“哦”的反应都没有了,眼睛转了几转之后,视线定定的停在锦帐顶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太监们还有话要补充:“郑娘娘……”
不料,这三个字才出口,却发现,万历皇帝早已闭起了眼睛,恍恍惚惚的入睡了。
太监们当然只有闭起了嘴巴。
直到两天后,万历皇帝才吩咐人:“派个人去坤宁宫说说,请皇后多保重……”
至少已经有十年没见面了,他的正宫皇后,结发之妻;他的吩咐声小得不能再小,口气更是平淡,似乎像急着掩盖一切的复杂,反而变得不自然似的;又像是不得不做做样子,以免被人当做寡情来说;却更像是多出来的一丝歉意,藉此传达了过去;而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根本不说,因而也就没有人知道。
但是,无论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都不要紧了——挨到四月里,王皇后就离开了人间,任何的语言对她来说已无任何的意义。
她将葬入定陵,这是最终的结局——生前长达十年不见,死后却因名分而同穴。
甚至,这件事,也引发了他触及另外一个想头:“还有一个人也会入葬定陵……”
他忍不住发出了喃喃语声,并且轻轻一颤。
心里想到的那个人是皇太子常洛的生母王恭妃——
“朕归天后,常洛继位,必然尊他的生母为‘皇太后’,依例可与朕同葬定陵……”
这两个姓王的女人,死后都将与他长相左右,连化为枯骨以后也将永远延续下去,千年万年都不会改变。
“活着的时候,一起住在宫里面,还可以避不见面,死后却得同在一室,想不见也不行,想换个人也不行……”
定陵的地宫陈设缓缓的浮现到了眼前,他看到的是一间巨大而豪华精致的房子,当中停放着三具棺椁,属于他置身的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