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宫朝之变
廷弼本人出身寒微,既无父执兄长可以仰仗,更无余廕可以承袭,全凭自己刻苦力学求上进;因而既养成了他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习性,也使他心中潜藏着异于常人的想法:特别讨厌有父祖余廕可承的世家子弟,总认为这些得天独厚的公子哥儿们,都是浮夸的纨裤,没有扎实的学问,却是社会上的特权份子;一有机会,就要出手重加贬抑。
那一年,他将并非纨裤子弟,却是名父之子的顾与渟置于岁考末等,根本不是因为顾与渟不认真读书作学问、考试成绩差,而是出于他的这种心态作祟,既先入为主的对顾与渟有恶感,而后又蓄意贬抑——这事虽使他自己当时心中痛快了好一阵子,却在多年后尝到了苦果。
东林的声势再度抬头,将在朝中形成庞大的政治集团与势力,熊廷弼这次丢官,想再起复,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
他感慨万千:“都是意气用事啊!结果是使我大明朝短折了可用的人才!”
断送了顾与渟的前途,是朝廷损失了一个人才;罢去了熊廷弼的官职,也是朝廷损失了一个人才!
“目今,敌国外患进逼;但是,我朝的可造之才和可用之才都因内斗而折损——”
他没有因为自己因两方内斗而“渔翁得利”的事窃喜,反而忧心忡忡——心中的思虑既多且复杂,偏偏旅途又不顺,令他的情绪坏上加坏!
隔着车窗看着哗啦啦的雨点如羽箭般的扑打,彷佛要直接打在他的脸上似的,他紧紧的皱着眉头,鬓边的斑白急速的延展。
而正准备离开辽东的熊廷弼,鬓边的斑白也正在急速的延展。
对于自己的去职,他心中当然远比袁应泰还要忿忿不平;而更因为对辽东的情势也远较袁应泰了解,因此,他纠结于心中的各种思绪、感触和忧虑,当然也远较袁应泰复杂。
动身前两天,他就无法入睡,独自一个人在灯下默坐,聆听自己心中的怒潮澎湃,来回冲击所掀起的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初抵辽东的时候,不辞劳苦的跋山涉水,亲自考察地形地势,而后,制定出“坚守四险要,坐镇辽渖,徐图收复”的策略;他觉得自己所定的策略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那是在整体的情势大不利于己方的状况下,根据现实环境所拟出来的最好、最可行、最能收实效的策略,先固守,不躁进,再俟机而动。
按照这个策略进行下去,他自觉可望在五年左右的时间里收复全辽——虽然,现实的环境中所能供给于他的资源实在少得可怜。
他希望有十八万的兵员可用——这是他在再三考量之下,所拟出的最低的员额——奈何,朝廷根本无法支应;辽东本身的驻军在经历过萨尔浒之役的惨败之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减去老弱者,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仅有三万左右;而且,粮草、器械、马匹俱皆缺乏,已是彻底的“山穷水尽”了,他的希望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时,他不得不一面设法在辽东自行募兵,加紧操练;并且采行严申军纪,遏止逃风,严惩贪渎,破格用才等方法来充实战力;一面却只能以“虚张声势”的方法来对付努尔哈赤。
他不停的派人散播消息,说是明朝正在调集人马,将出动三、四十万大军前来辽东镇守,又说,朝鲜方面已答应派出三万大军,连同擅用火器的鸟铳手一万名,一起到辽东来助明守城——
思虑缜密的他当然知道,身经百战的努尔哈赤未必会受到这些传闻的影响而放弃继续吞并明朝的山河;他也不敢奢求做这些努力可以达到那样的效果,他只求能使努尔哈赤的攻势延缓,使他争取到一些能扩增战力的时间;其次,是希望能藉着这些传言,使己方的士气提升、信心增加,那便间接的提高了战力——辽东的文武官员、将士兵丁,全都畏努尔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