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催眠
,这些进献岂不是都没有了?内库哪里还有源源不绝的进献?”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些银两,是他内心唯一能制造满足的假象的东西啊!
因此,他非要追回上论不可——
沈一贯的奏疏送进来的时候,他作了某些方面的让步——他叫太监们去告诉沈一贯:“矿税不可罢,释囚、录直臣,惟卿所裁。”
他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已经妥协了其他的许多项了;他也没有真的治了田义的罪,或者杀了田义,他只是有点生气,气田义身为自己所最重视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心里却不向着自己——他很快的就把田义放了,却不召见田义。
然后,他叫太监们把追回来的上论拿到跟前来,当着他的面撕成粉碎,再丢进火盆里,化为青烟与灰烬——虽然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心里隐隐的想起了小的时候所读过的一篇文章。
教读的人是张居正。
他跟着神色肃穆、目光如电、正襟危坐的张居正一字一句的诵读着:
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圭。
典籍是《史记》《八晋世家》——
他所读的是著名的“桐叶封弟”的掌故:
以与叔虞,曰:“以此封汝。”史佚因请择日立之。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每一字每一句,他都诵读得一点也不错,而且很快的就背熟了,当着张居正默诵一遍;然后,张居正点头赞美他聪明过人——
他还是记得一字不错,但是,心里却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书背熟后,张居正还仔细的为他讲解文章的意思,直到稚龄的他完全了解为止。
但此刻,他却下意识的连连摇头,彷佛要尽快拂去这个记忆,一面也用个“声东击西”的法子引开自己的思绪不停留在“桐叶封弟”上——他故作自言自语般的询问着自己:“张居正不是早就死了吗?朕却想起他来做什么呢?”
却不料,这么一引,随带而来的感触更多,他一面凌乱的想着:“张居正那时老爱以‘周公’自居,教朕读的书里一半都跟周公有关——”
一面却又半带着恐惧似的逃避着:“不想!不想!不想——!朕老想这些事做什么呢?”
他早已不期许自己做什么圣主明君了,哪里还用得着去背诵周公教导周成王“言而有信”的历史呢?
而且,他早从多年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一切属于张居正的东西都从自己的生命中驱赶出去,一点一滴都不剩留——
连摇了几下头之后,他想到了让自己抛弃回忆的绝妙良方——他吩咐太监:“叫人来唱曲儿解问!”
一面又命:“烧福寿膏来!”
福寿膏的香气弥漫开来的时候,演唱乐曲的歌伎们也到了,于是,他彻底的把周公与张居正一起赶到九霄云外去,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舒服的躺着,开始享用为他制造快乐的幻觉的福寿膏,一面让耳朵里灌满柔媚婉转的音乐,以防止自己的心思再想到往事。
歌伎们开始发出莺啼般娇美的歌声——为着迎合他向来的喜好,为他选唱的尽是华丽瑰艳的乐章,这一次,第一段选的便是《幽闺记》中的《少不知愁》。
打扮得秾纤怡人的花旦扮演王瑞兰,正面对着万历皇帝开启朱唇,细声轻语的先吐一段《七娘子》:
生居画阁兰堂里,正青春岁方及笄。家世簪缨,仪容矫媚,哪堪身处欢娱地?
随即和着丝竹,款款的唱出《踏莎行》的曲子:
瑞兰兰蕙温柔,柔香肌体,体如玉润宫腰细。
如眉淡扫远山横,横波滴溜娇还媚。
媚脸凝脂,脂匀粉腻,腻酥香雪天然美。
美人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