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落巴黎的中国女子
一看,上面是细细不大整齐的字:“詹,如今始知,生命所得”一句未完,没有标点没有停顿,看不出她还有没有话要说,这样平直、悬疑,到底这是对生命的控诉还是启悟(如今始知,生命所得),我不禁出神了,如今始知,生命所得……
后来我还是随他们回警局,代他们找细细的家人,安排殓葬事宜等等。细细家人,听了消息,亦无甚反应,只是你推我让,无人愿来法国办事。人死了,还得麻烦别人,到底也太不干净了。细细总不明白,把死想像得太美丽,以致还用着男人的剃刀,…大概有点情杀的意味吧。像细细这种女子,水远像在演欧陆电影。然而电影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播着,人只能话一次,好好歹歹,活一次就一次,我竟是有点气。在警局,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事情完毕,我双目刺痛,嘴唇干裂,离开警察局的时候,脚步轻浮。男子为我冲了一杯特浓咖啡,我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光,互道Satute便走了,也有些一夜患难的味道,几乎要不舍了。
步出警察局,已是清晨。我打了一个冷颤,很明显地感觉身体的存在。回家要在雪特莱转车,在那千回百转的地车通道里,隐隐传来吉他笛子之声。拐几个弯,见着几个墨西哥黑人,正在载歌载舞呢。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摇鼓的女子,依稀有点记忆。她张口,一皱眉一一记起来了,那是我与细细在蓬皮杜广场外遇见那个哭泣的墨西哥的女子。但此刻她在此,载歌载舞,一头长发,茂盛如森林。她看见找,给我一个灿然的微笑,我放下了十法郎,她叫了一声。舞得更起劲了。我慢慢走下地车站,还听得阵阵欢乐之声。出得地面来,太阳已经升起,雾气隐退,淡淡有暖意。鸽子觅食,停在我脚前,我一举步,一群的飞走。我抬头,见得树头有新绿,扫叶的阿拉们人,跟我说Bonjour。一夜过去,世界重新开始,不见得会为谁停下来。在这样的一个大城市,一个人的毁灭根本不算什么。我轻轻抱着自已双臂,觉得这种偶然的存在非常珍贵。我停下来,仰脸向阳光,手尖却微微有些温柔的触动。低头一看,原来衣袖上粘了一丝发,细细长长,分明不是我的发。我随手将发拈起(呵她一头细发如丝),轻轻一放,发丝便随风而落去,不知流落何方。人的存在,也不外如是。我突然很想回香港,我已经六年没想过这个地方。那个地方,狭小嘈杂,很多人七手八脚你推我挤的生长……因为小,人的存在也切实些。我就下了决定,明天去探听一下机票的价钱。
我叫做陈玉,今年26岁。我偶然碰到了叶细细,又偶然做了一个决定.生命充满偶然的事情。
如今始知,生命所得……不外如是,种种种种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