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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可以说是吧。今天是爸爸的忌辰。你怎么回来了。」细凉靠着淡蓝粉墙,满身都是蓝影子,细长的眼睛就像长到墙头里:「你还记着他。」细青笑:「你们一定笑我贱。是,我还记着他。为甚么不。我们有我们的日子。」细凉合上眼睛:「笑甚么呢,我跟你们一样了,都成了不由自主的人。」便从手提包里提出一小叠千元纸币来:「给你的。好好的过日子吧。买点东西给细眉。」细凉走到光晕里,身上又是明明白白的亮影了:「我走了。」她说。细青站起来,说:「别走吧,陪我说说话儿,我心里静得慌。」二人便开了一瓶威士忌,伴了小菜,谈谈笑笑的,细凉记得,眼里净是热,然而没有流眼泪。那一夜,父亲死去刚5年。
当夜喝到半醉,心里很是不安,回到家中,没亮灯,脱掉高跟鞋,褪下裙子,裸身便躺到沙发去,赫然发现沙发有人,细凉便「哇」的一声叫起来。连乙明在黑暗中说:「是我。去约会吗?」细凉惊魂甫定,冷然道:「怎么,是又怎样?」连乙明也没发作,只道:「是的话可以稍等。反正日子不长了。」细凉皱眉道:「怎么,你要移民了。」连乙明乾笑:「差不多。我长癌症了,末期。」细凉登时醒了,半向失声道:「这我以后怎么办。」连乙明道:「所以我要早点给你通知,你自己好好打算了。」便在黑暗中紧紧的抱着她,而细凉却想像到腐尸的气味,此时便泊泊的流了眼泪。
从此便没再见连乙明。提起他,只对人说:「那连乙明生癌症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死掉,或许只是骗她,想离开她。既然结果都是离开,无论甚么原因都是离开,甚么原因都没有分别。
细凉从来没受过骗,因为她从不相信。
第一次尝试相信甚么神的旨意,落得如此下场。
那时候推销芦荟水,鲨骨粉之类,说可以防癌。千元一小瓶,客人还是一个一个的死掉,有几个还没付清帐,害她十分悔气的要到灵堂去追讨,一个亲戚发作了:「都是你卖的甚么水甚么粉,死鬼才吃没两天就一命呜呼,连遗嘱都未立,害得我要与那么一屋子人对分,你还要来找我麻烦?我要告你讹骗呢。」细凉争辩:「他太晚才开始疗程,我也没办法──」话未完便给推了开去,她只好讪讪的走了,在接待处拿回她的帛金:「对不起,弄错了,应该是隔壁灵堂。」步出灵堂,打开吉仪,吃了一颗糖果:「也好,起码吃了一颗免费糖果。」她想。在道士的呢喃声中,细凉也不禁想,病人的死可能真与她有点甚么关系,便觉得很恐怖。
便去上教堂。在教堂碰到约翰连,他说是神的旨意。
细凉只是很疲倦。她不欲再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不欲再怀疑,便说:「神的旨意。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神爱世人,然而神不会为世人付帐单。约翰连说是一间广告公司的创作经理,二人去试纱时约翰连说:「你可否先付一下。」细凉也就付了帐,然而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是她一个人结婚,一切都由她付担。她不是那些抱手等男人付帐的女子,她会赚钱,她喜欢花自己赚的钱,然而约翰连问她借钱时她便有点难过。「我的车要付分期,汽车冷气要换,牌照又够期了。」他解释。她起了疑心便打电话去约翰连的公司人事部:「我是银行信贷部的职员,请问是否有一位约翰连先生。好。他的职位是甚么?好。不用了,谢谢。」原来约翰连不过是个撰稿员。细凉也没发作,只是找房子搬,和换一个新工作。约翰连仍来找她,说:「神的旨意大概让我们换一部新车,我欠少许现款,你可否借我一点?」细凉笑说:「我想神的旨意是叫你将车卖掉,还清欠款给我。」
到后来结帐,这神的旨意让她损失了15万8千977元。
她以为光是她的客人才需要谎言么,她和她们没两样。原来是一个骗一个而已,谁也不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