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经年为亭吏 奉券入县廷
为你兄弟考虑啊。现今我们还活着,你们兄弟也不好分家。如果这点田产日复一日地减下去,到时怎么过呢?他把手中的筷子轻轻拍下,显出一幅毫无食欲的样子。
卫缀边说边微微啜泣着。但她的口才显然不错,语句完整连贯,没有任何窒碍的地方。小武暗暗赞叹:难怪主人如此宠爱她。换做我也会对之怜惜的。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你说背上受到很大的力量推耸,那自然是个男人了。只是当时小巷里那么安静,地上又泥泞难走,一个男人尾随你走了大半条巷子,岂会不发出声响,为何你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呢?
卫缀愣了愣,那天的雨很大,我撑着油布伞,雨点打在上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大概是这声音影响了我的听觉,乃至没有辨认出身后的脚步声吧。再说那天虽然是清晨,可是天色晦暗,我心里也有点慌张,只顾急匆匆赶路,没太细心注意其它了。
那之前你在街市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吗?小武道。
卫缀道,有的,见到几个老妇,但是都不认识。
哦,这样。那么就是说没有熟人能证明你的行踪了。小武沉吟了一下,你有没有怀疑过,到底是谁可能这样暗算你呢?
那个书吏懒洋洋地瞟了小武一眼,嗯了一声,显得好生冷漠。小武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看出了书吏的不耐烦,可是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强作笑容,尽可能哄着他们办事。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是很有亲和力,自卑和愤懑使他始终只能在矛盾中转圈。他讨好地对那个书吏说,如果这个案件破了,本县今年考课一定能成为全郡之最,不但王公可以高迁,我们也不会永远当这小吏。本朝有很多三公九卿都是从小吏中超擢的呢,难保我们……
小武接到县廷传达的文书,暂时调用他任贼曹令史,主查卫府剽劫案,不禁大喜。他匆匆赶至县廷上任,立即下令传唤受害人,也就是那个名叫卫缀的婢妾。这女子身材中等,面庞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大族畜养的上等奴仆,不参加繁重体力劳动的。如果是干粗活的奴婢,则远没有这样光滑的脸蛋了。也难怪她的主人对她的被刺表现得那么愤怒而急切,乃至敢于对县令说那样威胁的话。当然,这也因为朝廷为政稍微宽缓,如果上溯一百年前的秦朝,官吏权力熏天,一个县令的威力足以让人破家,谁还敢如此嚣张。
没有。婢子平日一向小心谨慎,从不向主人争宠,和同侪的姐妹们都相处得很好。也从未有向别人借钱、购物赊欠之事,和庸保没有打过任何交道。我的兄弟们也都忠厚可靠,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谋劫我钱财的企图。
母亲也忧心忡忡地放下筷子,沉默不语。她是这样一种人,从不主动发表意见,兴许是因为自卑罢。一个一辈子劳作,不识字的妇女,相信男人是家里的主宰。她对儿子只有信任和爱,虽然从丈夫嘴里,隐隐感觉儿子或许有些不妥,但也拿不准。当小吏固然没有明显的利益,可也不是毫无所得,每当和乡里妇人们在一块的时候,她还是能觉察人家对她有一丝潜藏的尊敬,毕竟当了小吏就有升迁的可能,而一旦升迁,就有可能主宰这个里、这个乡、甚至这个县所有人的命运。从心底里,她隐约是支持儿子的,她多么希望象某个有儿子在外地任官的妇人那样,被全乡尊称为“太夫人”。这样的称呼原先是公卿夫人专用的,但民间早已将之降格,用来称呼二百石官吏的父母了。那听起来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死亦无恨!
无奈之余,小武的手指神经质地在案上敲动,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他的两腿也由于急躁而有规律地上下抖动。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煎迫,如果此案不破,可真是没脸活了。老师李顺在县令面前那样地褒奖他,简直为他押上了一生的声誉。可是他作为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却在最重要的时候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且不说日后再也没有办案的机会,光是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