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渭水西风冷 椒房泪暗零
多个刽子手手起斧落,这伙人全部从腰身中间分成了两半。整个行刑台上顿时被血液和内脏铺满了,满眼是红的和绿的,热腾腾的腥气冲天而起,浸润了整个渭河的天空。几个甲士掩着鼻子,将公孙敬声等的尸体抛进大锅,用水冲刷了行刑台,然后在江充的命令下,抬来了上百个木质的砧板,甲士们将黑压压的罪犯分批牵引到砧板前,将他们的衣服全部扒光,脑袋按在砧板上,每个砧板边都排了长长的队伍,那是依次受死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呆滞或者绝望的神色。刽子手们这回换了大刀,砍头这活不比斩腰那么费劲,用不着那么厚重的斧头。只听得江充一声吆喝,百十柄大刀全部落下,登时每个砧板的前面骨碌碌滚落了一个人头,然后过来个甲士,将尸体拉到一边,换上一个活着的囚犯,周而复始。
这场屠杀从早晨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渭河的水再度被染红了。刽子手已经换了几轮,刀也换了几轮,只见每个砧板的右边都是高高的一大叠衣服,那是被处决的刑犯受戮前脱下来的。每个砧板的左边是一堆堆的尸体,而砧板的前面是一个个圆圆的沾满鲜血的人头,或老或少,或须发苍白,或面部稚嫩;或男或女,或怒目圆睁,或悲戚凝颊。每个头颅都显露出对生存的无比渴望。然而,以文人的目光描述起来,这里好像这是在进行一场屠狗比赛。不,屠狗也没有这么大型,这么壮观。渭河边已经被血腥笼罩住了。坐在西安门边高高的观看台上的五个官吏,各有各的表情:江充欢欣鼓舞,趾高气扬;刘屈氂两颊舒展,神色和悦;严延年脸色凝重,双眉紧锁;韩说坐立不安,寡然无趣;小武则内心深深叹息,他觉得这事由自己而发,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他似乎感觉到,有一群愤怒的眼睛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的脊背,让他心里阵阵发紧。
而同时,在未央宫昭阳殿里,卫皇后正跪坐一旁,凭着案几嘤嘤哭泣。皇太子刘据坐在她面前,呆看着头发斑白的母亲,凄惶地劝慰道,母亲不要再哭了,如果让父皇知道,还以为你同情那些反贼,连带我们都要遭殃啊。
可是卫皇后止不住悲伤,她怎么止得住?行刑的地点就在长安城的南墙下,而未央宫正邻近南墙的西安门。即便是隔着厚实的城墙和重重宫墙,他们也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击鼓声,那是惊魂摄魄的鼓声,每一轮鼓罢,都有上百个人头落下,每一轮鼓声都让未央宫里这些高贵而虚弱的人心惊肉跳。也许是皇帝故意叫江充将刑场设置在这个地点的罢?他真的意图给这对可怜的母子以如此的惊吓?
鼓声是时断时续的,前一批首级落下后,另一批人被拉上斩首台时,就要击鼓以壮声势。是以每次鼓声响过,他们的心头都似乎被猫爪给搔抓了一般。知道这一瞬间,立刻又有数百颗头颅将滚落于地。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鼓声又骤然响起,还能听见刽子手们互相壮胆的吆喝声杂厕其间。在这些宫墙里的人听来,鼓声并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两阵鼓声的间歇,那种虽然在等待,但明知一定会发生的痛苦,让人难以为情。天啊,卫皇后突然低嚎了一声,我受不了了。她也的确受不了了,因为今天被腰斩的有她两个亲生的女儿,她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女儿,第一个女儿卫长公主被她的丈夫强行嫁给了山东的术士——骗子栾大,为的是笼络他,希望他能为自己求得长生不死之药。那是个何等自私的男人,他听见栾大胡吹一番,就拍着大腿感叹:“唉!要是我能够象上古的黄帝那样求得仙药飞升,那么抛弃妻子就象是抛弃破鞋子一样。”可是后来知道栾大是骗子,又毫不留情地将他处死,也不顾自己的女儿将因此成了寡妇,女儿只好很年轻就郁郁而终了。剩下的两个女儿又要这样被他屠戮,连着自己的侄子卫伉。想当年卫氏一门多么风光,而今落得如此下场。她无法想象亲生女儿被粗暴地剥去衣服,按倒在斧质上的瑟缩模样。女儿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