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诏公卿议 中廷折众蝇
诘问长史,不过是依照杂问程序辩解罢了。况且事关天子律令,人命关天,哪有大节小节之分。臣尝为县廷小吏多年,深知律令当一丝不苟,稍有疏忽,就会导致冤狱。臣岂敢恃口舌之利避斧鉞之诛?只是犹记得孝文皇帝当年下旨,天下各郡、国、县、道罪囚,如果对长吏的判决心有不服,认为有欠公正,都应当上谳廷尉。现在臣在这里接受鞫问,心里不服而不上谳辩驳,岂不是亏损圣天子恩,让天下百姓怀疑天子伪施恩惠,而实不能行,乃至众心失望,那不是更有损于朝廷威望吗?
刘屈氂默然不语,“亏损君恩”是一项重罪,凡是天子有诏对百姓赦免、赏赐或者其他恩惠等事,而主事官吏阳奉阴违甚至故意违背的,皆判弃市。刘屈氂知道厉害,不敢接嘴,望了一眼大鸿臚商丘成,商丘成会意,道,沈君既然为国家长吏,当熟知案例。岂不闻当年右扶风减宣率吏卒阑入上林,射中蚕室门,天子下吏簿责,减宣于是自杀以谢。今沈君官拜中二千石,自知有罪而腆颜求生,不是太无廉耻了吗?
这商丘成胡子都白了,看上去倒是容貌伟壮,可是这样当众迎合丞相的谄媚样子实在和他形貌不相称。沈武轻蔑地望了他一眼,道,当年减宣阑入上林,是想捕杀掾属成信,案件缘由和臣截然不同。成信因为怀疑减宣想加害自己,乃亡逃入上林苑,意欲找机会告发减宣的奸事。减宣大恐,为杀人灭口,下令郿县县令率吏卒务必捕杀,和臣的意图完全相左。臣和江之推素不相识,只因为吏民上书,告发他众多不法行径,臣在灞陵遇见他时,也曾好言劝慰他归家,只是捕系了他属下两个侵辱县廷的宾客以为薄惩。而江之推怙恶不悛,竟携带刀兵弓弩,率领宾客家奴三百余人夤夜攻击县廷,篡取罪囚,大逆不道,臣身为京兆长吏,有捕奸之责。大鸿臚如此责怪臣不当击杀江之推,难道是讽劝臣应当“见知故纵”吗?
这句话让商丘成张口结舌,“见知故纵”同样是很重的罪名,凡是知道贼盗而故意纵放,让其逃走,主事官吏全部腰斩。当年张汤和赵禹两人制定出这个律令,曾得到皇帝大大的嘉奖,而反对它的官吏多被弃市。小武说商丘成讽劝自己“见知故纵”,自然是把他牵扯进去了。商丘成年老昏聩,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辩驳,望着小武哼了几声,说不出话来了。
殿上沉默了一会,突然宦者令苏文尖着嗓子开口了,素闻沈君口齿便给,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孔子云:“恶利口之覆家邦。”“友便佞,损矣。”不管沈君如何巧辩,射中殿门却是证据确凿,沈君一意饰非,难道如此贪恋微命么?
这苏文和江充是一伙的,江充任用的胡巫就是苏文所推荐,几个人狼狈为奸,借着治理巫蛊案兴风作浪,小武一向对他们鄙视至极。于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口齿便给,有好处,也有坏处。倘若用来谄毁忠良,那自然是损之又损,有倾覆家邦之危险。但是奉辞应对,出使外国,口辞便给又有何害?现在大鸿臚府有不少精通数国语言之人,口齿也算得便给了。而国家常依仗他们晓谕蛮邦,使闻圣天子德化。苏君所言射中殿门,臣以为与劫质同。江之推躲藏椒唐殿,意欲逃避罪责,已是犯了死罪。臣不胜其忿,令吏卒将他射死,乃是正当执法,算不上什么过错。只不过误射中殿门,违背了禁令,但事出有因,罪不至诛。至于贪恋微命,只怕苏君比臣更甚。律令:诸犯殊死而愿下蚕室者,许之。苏君如果不是贪生畏死,当初又何必宁愿下蚕室,即便羞辱先人,也一定要苟延残喘呢?
苏文脸色煞白,他张口结舌地说,你你你……,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早年官为郎中,的确是坐法当判死罪。但宫中宦者一向奇缺,皇帝曾下诏书,诸犯死罪而愿意处宫刑者,都可以上书请求批准,并赐钱五万。苏文就是这样免死处以宫刑为阉宦的。因为宫刑是极为耻辱的刑罚,所以当时的士大夫官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