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柏梁体
朔别传》、《汉武帝集》,稍晚的是《艺文类聚》、《古文苑》。清人顾炎武认为是伪作,游国恩据颜延之《庭诰》云“挚虞文论,足称优洽,《柏梁》以来,继作非一,所纂至七言而已”,进而考证这首托于古人以文为戏之作,似乎在挚虞的《文章流别集》里已经录入,则其作不能早于魏晋。而魏晋时代尚清谈,一些士大夫遇事互相调笑时,有用联句语、联句诗、联句赋者,如《世说新语?言语篇》记谢太傅寒雪日集儿女讲论文义事,雪下大了,公曰:“大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便可以看作是韵同义贯的咏雪联句诗。
相传的柏梁台诗,首句是“皇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时。”接着是“梁王曰:骖驾驷马从梁来。”各述各自职位需要说的意思,“皇帝曰”“梁王曰”的内容都与他们的身份相称。又如“丞相曰:总领天下诚难哉。大司农曰:陈粟万石扬以箕”等等,亦复如是。全篇共二十六句,都用某某曰以下七字句的形式,句末皆谐声用韵,形成联句体的格式,同时带有游戏谐谑的意味,人称这种诗体为“柏梁体”。发展到后来,仿此体堆垛物名,也不限于七言联句,更极尽俳谐之能事。
这里讲唐宋以后的作者很少有人再写这类诗作,但清代的诸锦喜用此体,举了他的四首作品,使读者可以从中看到“柏梁体”的特点及其流变。《述怀》每句五字,连用二十字,从日常用品到贵重物品,从海产到调味品,内容全不搭界,却包括了生活的全部,读起来句句有韵,无一虚字,仿佛是在游戏。《七虫篇》写七种小虫,有飞的,有叫的,有爬的,有跳的,聚在门前,好不热闹,这可能是天气变化前后的某种景象,除“前”字外,一句全是名词:“鼃黾蛾螳鼠省蝉”;一句四个动词:“飞鸣跳伏”,两个名词“阶庭”,堆垛成诗,还颇有味道。清经史学家徐文靖是讲求实学的人,也尝有柏梁体戏作。南宋的郑清之,在《病后再和前韵》中,一连堆垛七个虚字,再生动不过地反映了他病后对毕生事业无限感慨、痛苦无奈的心情,真是“之乎者也已焉哉”,一言难尽。张璨的《戏题》,也是自己生活的写照。头两句写他家境尚好时的生活:“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自在潇洒,后来他的父亲跛了,家道败落,需要他日日亲自侍奉,生活起了变化,一天七件事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前后两样的生活内容,都是实实在在的实物名词堆垛于诗中。清梁绍壬所引的郭臣尧的《村学诗》,虽不能令人捧腹大笑,但也把村学读书的内容,默写出来了。
清金和很善于写长篇叙事诗,其中也有堆垛物名的诗句,向不为人注意,《清诗纪事》所引到的若干诗评中,也未有道及这个特点的,钱先生指了出来。《原盗》是一首百六七十韵的长诗,这里引出堆垛的二十个字的器物名称,囊括了家中的动产和不动产,在强人手下,统统“搰之烂”,“撞之碎”,把太平天国军队进攻时的猛烈形象,勾勒得维妙维肖。《六月初二日记事》,堆垛了二十八个物名,这是太平天国军的一张军贴征用的物名,其中没有山珍海味,都是平常的荤素菜蔬和果品调料,也只有当他们造了统治阶级的反之后才能得到。一首长诗中连用四句品物的堆垛,既烘托出当时十万火急的气氛,又有着一定的史料价值。
读过钱先生举引的柏梁体诗,与最初此类诗作比较,可以看到它的发展和变化,形式上仍保持句句押韵,表面上也保持了游戏取乐的特色,实际内容则有了很大拓展,它既能表达诗人的情感,又能反映现实生活,是值得注意和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