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失去了刘七爹这样一个熟悉途径的向导,对于马扩真是莫大的损失。
上次上和尚洞山寨就是由刘七爹作伴的,他陪他从后山翻上,走了许多曲曲折折的路,直到黎明前才划到山寨的后栅门。在如弦的夜月下,差一点刘七爹自己也迷了路。他离开山寨时已得到战争的消息,心情十分激动,由赵大哥陪他下山,一直送往去太原的大路。路上哥儿俩谈谈说说,竟忘了认路。今夜马扩再一次赶到西山山麓,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都是被大雪覆盖着的高高低低的山岭。他找不到上山的路口,看不见蜿蜒曲折的山径,逆遥望去,也望不见山里有木栅、墙垣、房舍——它们本来都暗藏在隐僻处,不让人随便发现。马扩心急起来,策骑沿着山麓跑了一大段路,竟找不到一所民舍可以打听道路、寄宿过夜。眼见今夜是上不了山了,最后找到一所歪歪斜斜的古庙,凭着四周还没有完全倒坍下来的墙垣,两扇会得自动开阖的破门,总算还可以挡一挡风雪,当夜他就靠在庙内墙根下胡乱睡了一宵。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起来继续找路,白天也没有给他带来希望,最苦的是他来来回回跑了百把里路,竟看不见有一所缕缕炊烟升起来的民舍。除非往回走,回到真定,找个向导,那当然是他不愿意的。向前走又找不到道路,最后还是回到古庙来栖身。身边带的一点干粮很快就吃完了,人和马都疲惫不堪,两个索性就在庙里睡大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有一队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把他们吵醒。
“马廉访,马廉访!”他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喊他,他牵动了一下身体,一个转侧,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然后是那个喊他的人不客气地猛烈地推他、摇撼他。他醒来了,睁开眼睛,向四面看了看,忽然发现有许多人。他一下子跳起来,厉声问为首的那人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马廉访敢是忘记在下了,”那人笑嘻嘻地回答,“在下倒是挺记得廉访的。”
马扩再看了他一下,记起来了:“你莫非就是郭队官郭有恒?”
“廉访眼力不错,”郭有恒呵呵地笑起来,“俺正是守后栅门的队官郭有恒。这一回,刘七爹没有陪廉访回山?俺带着弟兄巡山,看见来来回回的马蹄印,想见廉访一定找得好苦。”
“俺找不到道路,在这座山神庙里困了两宵,和伙计两个,”他指点着玉狻猊道,“绝食断炊一天。郭队官,你可带有吃的,先接济接济咱两个再说。”
郭有恒从怀里拿出几张烤干的烙饼。马扩立刻走出庙外捧了一掬雪和着烙饼大吃起来,然后又去喂饱玉狻猊,它在旁已等得十分心焦,连连用蹄子击地来表示抗议。
“张大哥、赵大哥都在山寨上?”马扩一面喂饼,一面动问。
“廉访在山神庙里困了两天,都不知人间已换了个世界。”
郭有恒不慌不忙地讲了下面许多惊心动魄的消息:常胜军在燕山府东郊的三河县与金军鏖战半日,先已打胜,不想在后方的张令徽、刘舜仁两个贼蛋,临阵降敌,断了郭药师的后路,全师大溃。郭药师退入燕山城后,动了邪念,一夕之间,尽劫燕山路安抚使蔡靖等官儿降敌。斡离不不战而得燕山府,席卷全路,易州、涿州等要地,纷纷易手。三天前斡离不率大军南下,侵入燕南之地,一夜之间,前线传来五把烽火,保州、安肃军、中山府诸处告急,文书雪片似地传来。刘安抚下令紧闭城门,敛兵不战。听北面那些城池自为存亡。张大哥、赵大哥看到形势危急,当仁不让,昨日已率义军弟兄下山去救应保州等处,这里只留下二千多名弟兄保护老小,看守山寨。俺奉令留守山寨,今天出来巡山,幸好与廉访相见。
上面的这些情况,特别是燕山失守,常胜军有变,金军南下等等虽然早在马扩的预料之中,但经郭有恒证实,向他复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