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羽、刘子翚虽然是文官子弟,但在西军中待过多时,珍重他们经历过的那段部队生活。他们和刘锜、马扩、姚友仲都是老战友,几年不见,一旦聚首,不免要携手痛叙生平之旧。刘子羽还是那副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的气概。似乎有一个破损的乾坤非待他出去整顿,修补不可。折可存、折彦质叔侄虽然杀起人来,连眼皮也不多眨一眨,听了他的议论风发,却吓得好像中了弹丸的鸟儿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垂着翅膀飞走了。刘子羽尖刻地笑笑,没有掩盖他的轻蔑感,接着又谈论起来。他的锋芒直接指向今天宴会的主人和他周围关系特别密切的那些人。马扩感觉到几年不见面的刘子羽似乎比过去更像一柄新发于硎的利刃,他刀锋所及,当之者无不头破血流。这种人如果不被特别器重,就会受到格外的嫉视,中庸之道是没有的。倒是他的兄弟刘子翚,虽是一般的出身,一般的经历,煦煦孑孑,说话不多,像个道学先生的样子。
刘子羽跟马扩有着不寻常的交情,可是这种旧情也不能够暂时抑止一下他正在淋漓尽致地发表议论,直到发完这段议论后,才把马扩悄悄地拉过一边去谈知心话。
“尊翁近有陈州之行,”他关心地告诉马扩道,“恶了宣抚司里那起小人。他们大动干戈,起了文书到宣抚使面前来告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子充可知其详?”
“小弟尚未接获家书,只知家父已莅前线,却不知还有这个过节。”
“童宣抚面前,有家父遮拦,不必多虑。倒是那起小人惯会放冷箭,打暗拳。子充修家书时,务要转禀尊翁留神些,休吃了他们的眼前亏……”
一语未了,薛大总管又步履生风地转回到偏厅来。他估计童贯一时还不会驾到,就自己提出陪伴这几位青年将领前去参观公相的东园、西园。
这位“薛八丈”不仅是声名昭著的相府大总管,也是今天“牡丹会”的总提调。他总揽相府的大小公私事务,直到帮助公相剩余的姬妾们生男育女为止,几乎可以说无役不从。有人说薛昂是公相的得力助手、最可靠的亲信,这一说未免是泛泛之论,探骊而尚未得珠。事实上,他早已成为蔡京身体中的某些有机组成部份,是蔡京的第五肢、第六官、第八窍心肝、第十二副脏腑。蔡京的手臂有时不便伸得太长,他就是他的接长的手臂,代他行使一只通臂的功能;蔡京的声音有时不便太响亮,他就是他的扩大的嗓门,说出了他要说而又不大方便说出来的话;蔡京偶然忘掉一个得罪过他的政敌,他随时提醒他,决不让哪一个有侥幸漏网的机会;蔡京头脑里偶然一瞥而过的邪恶的火花,经过他的加工炮制,就成为绝对的荒唐和毫不含糊的罪恶。写在史册上、或者刻在人民口碑上的蔡京一生嘉言鸿猷,决不能忘记有他薛昂的一份功劳在内。
公相需要有这样一个总揽其成的大总管,而总管先生也需要一座有力的靠山,他们本来是相互依傍,相辅相成的。在目前这个阶段中,这座靠山似乎有了冷冰冰的感觉,不那么可靠了,可是忠心耿耿的薛八丈还不肯轻易放弃它。他和余深不同。和后生小子王黼也不大相同。王黼一有机会能独立门户时就要闹独立性,他薛昂却是一条寄生虫,只有依附在其他生物身上,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功能。尽管他在行动中是个极端派,极端到使他的同伙余深等人都有点望而生畏,但他不具有独立性,像一条吸血病虫,必须附着在钉螺蛳身上才能自己活下去害人。
现在他兴致勃勃地引导这批青年将领在相府的花园里度山越岭,寻花问柳。
附建在相府以内,经过几度扩建的花园本来就是东京城里仅次于大内和尚未完全峻工的艮岳的大园林。今天因为要举行“牡丹会”招饮宾客,更加打扮得花枝招展,几乎要和“艮岳”争一日之长。最别致的一项布置是,在这样春深的季节中,主人家还嫌春意不够浓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