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生中已经有过几十次打发征人出门的经验,她早已习惯了只想眼前的实际,而不去想那悲伤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如果她能够给媳妇一个宝贵的教训,那就是要媳妇也养成这个习惯。
利用母亲和妻子在打包袱的这个空隙时间,马扩出去把牲口检查一下,那就是刘锜送他的御赐“玉狻猊”。它上过战场,有作战经验,刘锜以此送给兄弟乘骑,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但是连得那匹牲口也早经母亲很好地照料过了。他再出去和伴当们亲切地聊了一回,明天他们也要随他一起出征,他们也经过母亲的帮助,整好行装,单等天一亮就出发。他们劝他早点回房去休息。
外面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挂心了,他回到房里,听母亲的叮嘱,什么东西放在哪个包袱里,省得临时要用起来难找。
他深深感谢她们为他所作的细密周到的准备工作。母亲为他准备的都是实际需用的,而妻子的准备中还蒙上一层感情色彩。当他将这件把她的一颗受尽煎熬炮炙的心一起缝进去的絮袍,亲自塞进包袱时,就好像扪叩到这颗心曾经经历过的痛苦的历程,它还刚刚缝好,他感觉它是火热的。他虽然说话不多,虽然在许多场合中都不急于表白自己,但在这个温柔的动作和表情中,亸娘明明白白地获得了他了解她、感谢她、喜爱她的真凭实据。他确实是这样,一向是这样,不可能不是像她所希望、所想象的这个样子的。
她们又最后一次地检点了行李。
“红羊皮箧里装的一副连环素铠是你丈人赠送给你的。”母亲说,“亸儿巧手,照着你的个子、身量改制好了,又在臂肘、膝盖处换上新皮,收拾得齐齐整整。儿呀,你自己的铠甲留在那里没带来,一旦上了战场,就靠它护住你的身体了。你要随时护住自己哟!”
马扩谢了母亲和妻子,然后与她们筹计起家计来。
“娘!孩儿这番出去后,家里这副担子又要搁在你老人家和媳妇身上,那也不轻啊!”
“儿子,你放心去罢,亸儿贤慧,我们会把它管得好好的。”
“媳妇年轻,又要照顾泰山,娘还得在东京住上一时再回保州去哩!”
“哪能把亲家撤了就走?娘会伴着亸儿在这里照料你泰山。”她停顿一下说,“再说有刘家娘子在这里照应,柴、米、油、盐,样样都不烦心,要住多久就多久,还有什么心挂两攀的?”
“孩儿刚才还拜托嫂子,请她多多照应你婆媳俩和病人呢!”
“姊什么都想到了,”丈夫这句话说得见外了,亸娘微微地噘起嘴唇说,“昨夜说过,今天又特地说了两遍,要你放心,还待你去拜托她?”
“刘娘子那天说过,”马母带着虽然认为她的话说得稚气、却也盛情可感的年老人的诚恳说。这使得她在灰色的冷调子下面浮泛出一层热的底色,“她离不开亸儿,亸娘离不开她爹,怎得咱三家,姓赵的、姓马的、姓刘的长住在一起才好。”
“将来的事可说不定了。”马扩微笑道,“只是孩儿此去,怕要一年半载才得回来。万一前线有些蹉跎,保州近在咫尺,也非安乐之乡。好笑童贯那厮,只想功在俄顷,口气之间,连冬衣也不必带。打算到北道去三两个月就功成归来,天下哪有这等容易事?。
“儿子回来时,你爹可也要回来了,”母亲忽然叹口气,“可怜他这几年东奔西走,何尝在家里歇上半月旬日!”
“孩儿一上前线就去找寻俺爹,娘有什么让孩儿捎去给爹?”
“上回他寄信来时,就给捎去两个包袱,这回你见到他可是空手了。”她想了一想,道,“也罢!你爷儿俩一样的脚码,见了爹对,把娘做的八搭麻鞋留两双给他也好。”
“孩儿给爹留下就是。”
“还有见了你爹时,千万捎个口信给他,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