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索度夫妇和沙哈鲁带来的御厨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当公主、沙哈鲁、阿依莱和我,我们四个人在多年之后围坐在一起享用午餐时,时光似乎倒流,一切似乎又回到从前。
可惜,只能是“似乎”,现在的我们已不再是那时的孩子。
我们彼此自由自在地交谈,气氛既融洽也有几分伤感。沙哈鲁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公主苍白的脸上,他虽然一直在笑着,可是他笑纹里时隐时现的忧虑却无法隐藏。我从来没有告诉沙哈鲁哈里勒曾经如何对待过公主,这是公主的叮咛,因为一旦沙哈鲁知道了实情,他一定不会原谅哈里勒,一定不会!因此,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罕则黛妃主正是由于预料到这一点,才会放下身份哀求公主。
公主吃得很少。她虚弱的神态逃不过沙哈鲁关注的眼神,当最后一道果盘端上来时,沙哈鲁放下酒杯,关切地问道:“公主,您不舒服吗?”
公主摇摇头,“我没事。老毛病了,你不用为我担心。”她的语气里依然充满爱抚,就如同沙哈鲁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可是,沙哈鲁又怎么可能不为她担心呢?在哈烈的日日夜夜,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人,他曾担心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担心得想要立刻出兵撒马尔罕,将这个女人接到自己身边……
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这个女人为他吃了多少苦,可他能够想象到一切。
“公主。”
“什么?”
“这次出征回来,我想陪您去哈烈看看好吗?塞西娅和阿依莱也去。”
“好。”公主抬眼望着沙哈鲁,酒靥里全是温暖的笑,“哈烈一直是我向往的城市,我非常想看看你新建的图书馆。”
“您等着我,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公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沙哈鲁的请求,可最终,她还是食言了。
沙哈鲁对余速甫的征伐过程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顺利。黑羊王朝在余速甫统治时虽然已经走上穷途末路,但余速甫本人仍然不失为一个果敢刚毅、善于用兵的首领,何况,余速甫完全清楚,一旦兵败,沙哈鲁决不会宽宥他这个杀害了米兰沙和阿卜白克的凶手。他抱着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信念顽强抵抗,这使战争从一开始便呈现胶着状态,大约一个月后,沙哈鲁的军中爆发奇怪的瘟疫,大量马匹死去,沙哈鲁不得不暂时放弃他的复仇计划,下令还师。
就在我们接到沙哈鲁即将返回的消息时,欧乙拉公主病倒了。
公主这一次的病来得很和缓,不像前几次那样让她备受折磨。她的脸苍白宁静,柔弱无助,好像又回到了我初见她时的模样。她静静地躺在病榻上,长生天怜悯她,愿意她带着她的美丽回到天上。
兀鲁伯一直都在哭泣,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他是坚强早熟的孩子,他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却远比他的父亲更为坚强。其实,从他还是个婴儿起,人们就很少看到他长时间地哭泣。只有一次,那一次也是因为公主得病,十岁的他早已是赛的小丈夫,可他搂着赛的腰哭得惊惶失措。赛不断地安慰他,告诉他公主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他却不信,直到公主的病情得到控制,睁开眼睛跟他说话时,他才满怀欣喜地亲了赛的脸蛋一下,破涕为笑。
对兀鲁伯而言,公主才是他真正的母亲。他从出生起就被送到了公主身边,即使他和赛成亲之后,他仍然坚持与赛住在公主的宅第他自己的那间卧室中,他从来不曾设想过,有一天公主会离他远去。
而且,这一天还来得如此突然。
十四年的时光,公主将他带在身边,抚养他、爱护他、教育他,他身上每一样优秀的品质都能折射出公主自己的影子,他的灵魂和思想像是公主灵魂和思想的延续,而他的亲生父母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