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九月,凉风乍起,峰岭绵亘、曲折险峻的六盘山已一片凉意。
自成吉思汗时起,六盘山便成为蒙古军队的屯兵之地。这里草肥水美,蒙古军暑热时来此放养战马,秋凉马肥后起兵而去,已成惯例。忽必烈自离京城,率兵到此已有月余,眼见各部战马已膘壮肚圆,这几天正合计着择日发兵大理一事。
忽必烈的营帐依山麓南坡平缓处搭建,帐外,一万余顶毡帐分散各处,错落有致,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这时,一队快马奔行在山间的小径上,朝着插着九斿白旗和“帅”字旗的忽必烈的营帐疾驰而来。马上之人风尘仆仆,显然这一路行程不短。眼见来到帅帐近前,其中两人跳下马来,快步走向大帐。
帐内,忽必烈坐在案前,正听他的心腹幕僚姚枢和子聪和尚为他讲解《孙子兵法》。
来人走进大帐,跪地禀道:“启禀大王,蒙哥汗命你暂停出征,即刻返回哈剌和林。此事十万火急。”说完,双手呈上一封信札。
忽必烈展开信札,匆匆阅读起来:
母后沉疴不愈,自你出征后病势日沉,已于乙巳日(1252年8月28日)酉时崩于寝宫,臣弟接旨后立即返回奔丧。大军征战大理之事,可先遣使招降。切切。
壬子年七月丙午日(8月29日)于万安宫
忽必烈读完圣谕,如五雷轰顶,顿时失声恸哭……
姚枢从信使口中得知原来是太后驾崩,担心他哭伤身体,忙趋前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亲王节哀。回想苏如夫人光辉灿烂的一生,委实令人哀婉之至。不若即刻遣使复报蒙哥汗,我们明日寅时启程,兼行回返哈剌和林。军队暂且交由兀良合台将军率领,留驻六盘山,并按大汗吩咐遣使谕降,亲王以为如何?”
“就按先生说的办吧,我已乱了方寸,一切但凭先生安排。”忽必烈强忍着痛苦说。
姚枢与子聪和尚对视一眼,子聪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如此,一应祭奠之事容臣等筹办。今日是八月初一癸丑日,初二动身,估计有七八天就可抵达哈剌和林。亲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今日新月之夜,传令全军将士释服祭拜。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俟姚枢、子聪离去,忽必烈铺开一张宣纸,将全部思念与哀伤倾注笔端,撰写了一篇饱含母子之情的祭文:
继年月日,儿忽必烈谨以清酌遮羞之奠,祭于圣母太后之灵:
阿拉伯诗云:如果女人都像她,女人就胜过了男人。
嗟嗟母后,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吾又何嗟!人之生世,似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维?凡物人生,不愿为材,栖樽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大放厥词,富贵无能,磨灭谁纪?母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喜为斫,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母之文思,而不用世,乃令子孙,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剌天。嗟嗟母后,今也则亡。临终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嗣,以寄哀思,不鄙谓余,亦托以死。今凡亲情,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母托?非我知母,母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母永归,无复来期,设祭灵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
壬子年八月癸丑日(1252年9月6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忽必烈已是泣不成声。
是夜,在忽必烈帅帐的东侧搭起一座可容纳千余人的灵帐。在一块巨大的白绫上,用蒙古文墨书一“奠”字。祭坛中央供奉着苏如的灵位。灵位两侧依次摆放着香炉一、牛二、羊三、马、酒醴、红织金币及裹绢各三匹。
灵位前,兀良合台偕萨满巫师,据地为坎,焚火“烧饭”(祭祀),马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