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
伯颜微笑,笑容很苦涩:“你还没忘这门手艺?”
“哪能忘呢?很拿手的,可惜太子活着时我没得机会给他露一手。每天,当我写累的时候,我都去太子那里坐一会儿,和太子聊聊,我会觉得心胸更开阔。”
“一年,是否会寂寞呢?”
“原以为离开了尘世的喧嚣和繁杂,我一定也会寂寞。可是,到了这里,与太子相伴,与艰苦相伴,与酷暑和严寒相伴,甚至与疾病和危险相伴,我突然感到,这似乎正是我所追求的另一种生活境界。我很心安,真的。”
“真羡慕你。可惜我还得回到战场,否则,我倒很想静一静,静一静,好好地陪陪我的朋友。”
“我知道,太子是您最好的朋友。对我而言,尽管我是个外国人,可在中国这些年,我常常忘记这一点。我没有兄弟姐妹,第一次见到太子时,我就觉得他仿佛是我失散多年的一位兄长,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强烈。说真的,远在异国他乡怎么能没有一点点思乡的愁绪?是太子一直在为我抵挡着孤寂和消沉。他甚至让粉荷来陪伴我,粉荷虽是个唱戏的女子,却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中国姑娘。后来我才知道,太子这么做其实与他从小接受并恪守终生的儒家观念格格不入,而他却为我破例。我不习惯说恩重如山,如果说恩重如山或许也只能用在皇帝陛下的身上,我内心的感受仅用这个词无法表述,只有当太子从我身边远远地走掉时,我才发现,他同时带走了我灵魂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我重新回到意大利,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将永远留在中国,留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伯颜的眼圈红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的拳头,极力想使澎湃的心潮恢复平静,哪怕是暂时的。
“丞相,您不用这样……一定要克制自己,我们同样失去了此生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我理解您的心情。”
伯颜挣扎着露出一丝阴郁的笑容:“不完全是。”
“您说什么?”
“马可,你还年轻,有些事你只需要看见自己的心。你单纯的悲伤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而我的忧虑却比悲伤更令我难以释怀。太子的病故,对我绝不仅仅意味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不,一切绝没有这么简单。”
“您……想说什么?”
“太子生前,曾经不遗余力地践行着与民休养生息的治国方略,对于我们这个庞大的帝国而言唯其如此,才可以永葆兴盛。阿合马的敛财政策无异于杀鸡取卵,表面的繁荣势必带来无穷后患。但那时我们有太子,太子是我们与‘敛财派’不懈斗争的中流砥柱。然而,现在太子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个坚强的后盾,未来的局势又如何演变,我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您可以向皇帝陛下建言啊。皇帝陛下是我有生以来从书上看到的和亲眼见到的君主中最伟大的君主,他会接受你们的建议的。”
伯颜苦笑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就算他说了,马可恐怕也不会懂,何况事关朝廷的大事又岂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马可不懂,一个再伟大的君主,为完成他的征服目标,为了向世人展现一个大国的富庶和强盛,也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阿合马遇刺身亡后,真金太子确曾力荐蒙古贵族和礼霍孙出任平章政事,和礼霍孙受过良好的教育,是采行“汉法”的忠实拥护者,但是和礼霍孙所奉行的休养生息的政策并不能满足这个庞大帝国的财政需求,所以,忽必烈汗在给了儿子一次机会后便顺理成章地重新起用了理财之臣。
然而,只要真金太子在一日,“敛财派”便不敢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包括现在正独揽朝廷财政大权的桑哥,他虽是帝师八思巴的爱徒,却没有胆量去触犯真金太子的威严。毕竟,大汗已垂垂老矣,这个国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