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石抹明安比成吉思汗更清楚自己回去的命运。
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倒还罢了,死在术虎高琪的手里,势必还要背上通蒙叛国的罪名,一生清誉,也将付之东流。
那个蒙古人的皇上……石抹明安一想到成吉思汗,就觉得心口发堵。术虎高琪怎会是他的对手?从他身上,石抹明安看到的是蒙军必胜的信心和力量。谒见成吉思汗,在石抹明安好似潭水一样平静的内心中卷起了层层波澜,他带着一丝恐惧,无可奈何地听任那曾经支撑过他整个生命的忠诚的支柱慢慢倾斜——它该不会彻底坍塌吧?
石抹明安仍经木华黎的驻地返回岭南。见天色已晚,木华黎善意地留他小住一宿,“石抹将军,如今两军对峙,你即使匆匆赶回,军士不明真相,也不敢放你入营。不如等天明再回不迟。”
石抹明安细思木华黎说得有理,迟疑片刻,终于同意留宿蒙营。木华黎吩咐摆上酒宴,两个人相对小酌。
蒙古元帅坦率直爽的态度很快消除了石抹明安的戒备心理,两个人谈攻守之道、布阵之法,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作为敌方统帅,木华黎的才华令熟读兵书的石抹明安心折。他勤奋、谦逊、聪明过人,尤其善于总结实战经验,原以为蒙古人愚陋,没想到竟有木华黎这样的英贤之士,蒙军有此将才,焉能不胜?
木华黎甚至知道《孙子兵法》,并且结合实战,对这部兵法有着更深层次、更为全面的理解。注意到石抹明安不可思议的神情,木华黎微笑着解释:“这部兵法最先是太傅塔塔通阿介绍给我的。后来,国师粘合重山——他原是女真贵族,因不满朝廷腐败,投到我国——将兵法抄录下来,一段段讲给我听。你也知道,我蒙古原无文字,记录祖先家世,全凭口述心记,直到大汗征服乃蛮,才由太傅创立了蒙文。我无法与将军相比,几十年戎马倥偬,倒成了重武轻文的借口。像将军这样文武兼修,我实在羡慕得很。”
石抹明安被木华黎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对知识的渴求深深打动了。他向木华黎谈起他的父母先生,谈起他初到中都求学时的种种趣事。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向他人袒露心声,而这个人居然是敌人。后来他们的话题自然地转到了成吉思汗身上。
“他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人!能够在他麾下效力,应当是件很幸运的事。”石抹明安深有感触地说。
木华黎含笑点头:“你与他只见一面,竟也得出这样的结论?你还没有到过草原呢,在那里,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他对草原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会告诉你关于他的故事,从中你自会品出许多东西。”
“你呢?你是如何辅佐成吉思汗的?”
“我嘛,说来话长。我认识他时还很年轻,”木华黎的脸上露出一丝回忆往事的悠然,“不知将军是否听说过札木合这个人?”
“哦,没有。”
“札木合曾是大汗的安答,后来成为大汗的死敌。当时我不过是札木合治下的一个地位卑下的牧马奴而已。”
石抹明安猛地放下酒杯。显然“牧马奴”一词强烈地震动了他。
木华黎仿佛没有注意到石抹明安的失态,深情地讲述了他与成吉思汗相遇相识相逢相随的经过。
石抹明安听得呆了。
原来如此!
木华黎,蒙军中这位最优秀的军事统帅,原来出身并不高贵。成吉思汗任人唯贤,这也许正是他取得辉煌成功的前提。石抹明安丝毫没有瞧不起木华黎之念,相反他更加敬佩木华黎坦荡的襟怀。
讲完自己的经历,木华黎继续问道:“将军是否听说过哲别其人?”
“当然。哲别将军的大名在我军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哲别原是蒙古敌部泰亦赤惕的一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