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姐 和小罗锅的面从来不提他的名字而已。可是对他那次热恋和他的罪行的记忆,对他在监狱的牢房里情况的思念,总像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陪音,隐藏在爱密利亚小 姐愉快的恋爱和咖啡馆欢乐的气氛底下。因此请读者别忘了这位马文马西,因为他将在以后要发生的故事里扮演一个可怕的角色。
在商店变成咖啡馆以后的四年中,楼上的房间没有起什么变化。屋子的这一部分还和爱密利亚小姐出生时一样,也和她父亲在世时一样,而且很可能与她爷爷那 会儿一样。前面说过,楼上三间房间一尘不染,连最小的物件也有其固定的位置。每天早晨,爱密利亚小姐的用人杰夫把每件东西都掸去灰尘,擦干净。前房是 属于李蒙表哥的——马文马西获准在店里度过几个夜晚时住的就是这个房间,不过再早,这是爱密利亚小姐父亲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大衣柜,一只带镜子的小衣 柜,上面铺着一块浆得很硬的有花边的台布,还有一张大理石面的桌子。那张床硕大无朋,是有四根黑檀木雕花柱子的老式眠床。床上有两条羽毛褥子,有长垫 枕,还有一些手工编织的小装饰。床很高,床边有个两级的木磴梯——以前谁也不用,可是李蒙表哥每天晚上把它拉出来,很庄严地拾级而上。除了磴梯,还有 一只画着些粉红玫瑰的瓷夜壶,为了雅观起见,给推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光溜溜的暗色地板上没有铺地毯,窗帘是一种什么白布料做的,四缘也饰有花边。
客厅的另一头是爱密利亚小姐的卧室,房间更小些,非常朴素。床比较窄,是松木的。有一只带镜的小衣柜,里面放她的马裤、衬衫和礼拜天穿的出客衣服,她 在壁柜里钉了两只钉子,好挂她的大雨靴。窗帘、地毯、各种装饰品 都一概没有。
当中那个大房间,也就是客厅,倒是颇为讲究。壁炉前放着一张檀木的沙发,沙发上蒙的绿绸子已经磨白。几张大理石面的桌子,两架“胜家”牌缝纫机,一只 大花盆,种的是蒲苇——一切都挺有气派,挺排场。客厅里最重要的家具是一只玻璃门的大柜,里面放了不少珍贵的纪念品和古玩。爱密利亚小姐给这份庋藏增 添了两件宝贝——一件是从一棵水橡树上收下来的一颗大橡实,另一件是只丝绒盒子,里面放着两粒灰色的小石子。有时候,爱密利亚小姐没事可干了,便取出 丝绒盒,站到窗前去,把石子倒在掌心,详细端详,表情显得既着迷又崇敬,也有几分畏惧。这是爱密利亚小姐自己的两颗肾结石,几年前在奇霍由一位大夫给 她取出来的。这次手术从开头到结尾都是次可怕的经历,她唯一的收获便是这两颗小石子;她当然要极端重视这两颗石子,否则这笔买卖就显得更吃亏了。因此 她保存着它们,在李蒙表哥来她这儿住的第二年上,把它们作为饰物镶嵌在一条表链上,然后把表链送给了李蒙。她增添的另一件收藏,那颗大橡实,更是为她 珍惜——可是每逢她瞅着橡实时,脸容总是愁苦、困惑的。
“爱密利亚,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吗?”李蒙表哥问她。
“哦,这不过是一颗橡实,”她回答道。“是我在大爸爸死的那天下午捡的。”
“这说明什么?”李蒙表哥紧钉着不放。
“我是说,这只不过是那天我在地上发现的一颗橡实。我把它捡起来就放进口袋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收藏的原因也够怪的,”李蒙表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