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有办法取到她的银行存款和她放古董的那口柜子的钥匙。他可以随便从现金柜里取钱,大把大把的拿,对于钱币在他口袋里发出 的清脆的叮当声,他是很欣赏的。爱密利亚的一切产业也等于是他的,因为只要他一不高兴,爱密利亚小姐就慌了神,到处去找礼物来送给 他,以致到现在,手边已经没剩下什么可以给他的东西了。她唯一不愿与李蒙表哥共享的生活经历就是对那十天婚姻生活的回忆。马文马西是他们从来没有谈论 过的唯一话题。
岁月缓缓流逝,那是李蒙表哥来到镇上六年后的一个星期六黄昏。时间是八月,整整一天,天空像一片火似地在镇子上空燃烧。到这时,绿荫荫的薄暮时分临 近,人们似乎松了口气。街上那层金色的干尘土足足有一英寸厚,小小孩半裸着身子跑来跑去,过不了一会就要打个喷嚏。他们浑身是汗,脾气暴躁。纺织厂中 午就停车了。大街西边,屋子里的人都出来坐在自己房前的台阶上,女人手里的棕榈叶扇子挥个不停。爱密利亚小姐屋前有块招牌,上面写着“咖啡馆”三个 字。店后的走廊上,花格的廊檐投下了斑驳的阴影,比较凉快,李蒙表哥坐在那儿摇冰淇淋——他常常把冰与盐起出来,把搅拌器取出来舔一舔,看看好了没 有。杰夫在厨房里做饭。这天一清早,爱密利亚小姐在前廊上贴出一张广告:“今晚新添鸡饭——每客两角”。咖啡馆已经开始营业,爱密利亚小姐在她的办公 室里也干完了一些活。八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机器钢琴叮叮咚咚响得挺欢。
门边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亨利马西和一个孩子坐在一起。他在喝一杯酒,这对他来说是件不寻常的事,因为他很容易醉,一喝醉不是哭就是唱歌。他脸色非常 苍白,左眼神经质地不断抽搐,他一激动总是这样。他是溜着边儿悄没声地进入咖啡馆的,人家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吭声。坐在他旁边的孩子是霍雷司威尔斯家 的,早上就送来了,让爱密利亚小姐给治病。
爱密利亚小姐从办公室出来,兴致很高。她到厨房里去料理了几件琐事,又回进咖啡馆,手里捏着一只熟的鸡屁股,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她环视一下房间,看 看大致没什么问题,便走到角落里亨利马西的桌子跟前。她把椅子转过来,劈开腿跨坐在椅背前,她还不打算吃晚饭,光想和大伙儿随便聊聊,打个招呼。她工 裤后兜里有一瓶“万金酒”——这是用威士忌、冰糖和一种秘传的药料配制成的药酒。爱密利亚小姐把瓶塞拧下来,把瓶口对着孩子的嘴。然后她转过脸去看看 亨利马西,看到他左眼在不安地跳动,便问:
“你这是怎么啦?”
亨利马西像是马上要说一件很难启口的事似的,可是对着爱?利亚小姐的眼睛看了一阵之后,他咽了几口唾沫,没有吭声。
于是爱密利亚小姐便转过头去看她的病人。那孩子只有一张脸露出在桌面上。他满脸通红,眼睑一半耷拉着,嘴巴 只张开一半。他腿上长了个又硬又肿的疖子,人家把他带来让爱密利亚小姐做手术。爱密利亚小姐对待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她不喜欢看到他们受罪,挣扎, 担惊害怕。因此她让孩子在她那里呆一整天,过一会儿就让他嚼点甘草,喝一口“万金酒”。天快黑时,她在他脖子上围一条餐巾,让他喝足吃饱。现在,他坐 在桌子边上,脑袋慢慢地从一边晃到另一边,有时,在他出大气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咖啡馆里有些骚动,爱密利亚小姐迅速地转过脸来。李蒙表哥进来了。那罗锅跟每天晚上一样,高视阔步地走进咖啡馆。当他走到房间正中心时,他突然收住脚 步,机灵地四处望望,把来的人的情况在心里掂上一掂,当即作出决定,这天晚上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这罗锅是个挑拨离间的能手。他喜欢看人家吵架,不 用开口讲一句话,就能奇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