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研究中的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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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春归人易老,岂知花落水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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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芹的书,单为这个巨丽祟伟的悲剧主题,花费了“十年辛苦”,在知情者看来,字字皆是血泪。他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总图卷,又于卷末用了一张“情榜”的形式,从得来了一个最奇特的启迪:记下了“九品十二钗”的名次——正、副、再副、三副、四副……以至八副,总共是一百零八位脂粉英豪,与的一百零八位绿林好汉遥遥对峙、对称、对比!
四、十分现实,本是人间
大观园乃是“群艳归源”之地,脂砚又说明:《葬花吟》乃是“诸艳之一偈 也”。它的小说含义是“教训”石头,使它明白切慕人世间富贵繁华荣耀温柔的错误估量(由此引出了以“色空观念”的俗浅之思来解释芹书的陈迹旧话),而它实际上那是雪芹的重人、爱人、为人、唯人的思想之灵光智焰,他痛惜天地生材毓秀而不得其地、不得其时——不得其用。他为这些人英洒泪呕血,写成《石头》之记,以代恸哭,——这就是看上去区区两字“沁芳”的全部涵量。
这个主题意义,虽经雪芹用各种巧妙艺术手法为世人提破点醒,可惜后世悟者为数不多。正解既湮,枝义自夥。近些年来,余氏又把大观园的出现说成是一 种“理想世界”,并且执行单文弱义而大言“红学革命”。只因此说文词耸听,一时颇曾引动耳目,播散影响。时至今日,不觉也是十几年光景了,深愧不知这一“革命运动”已达何等阶段?依愚见而言,一是此说的立论根据的问题,二是以西方“乌托邦”观念来套解大观园的文化认知问题,这两者都禁不住推敲[注],而尤其禁不住以雪芹原书来勘验是非。“革命派”已经给“考证”从“学术史”上判定了“山穷水尽”“眼前无路”,所以,我上文的以芹言证芹意,恐怕还会被讥为“穷而不思变’的吧?但把大观园、太虚幻境、乌托邦三个不同质的东西当成是一个概念,断言雪芹作书是为了追求一种所谓的“理想世界”,那我只好 还是请雪芹“出席作证”:
(一)一次贾芸要入园来求见宝玉,宝玉派奶娘李嬤嬤领他进来。红玉乘机探询李奶娘时,李便答云:“……偏偏又看上了什么云哥儿雨哥儿!……让上房知道了,可又是不好!”由此可证,园中来一生人,上房(贾政王夫人处)也是在查访监视之列的。
(二)花儿匠将进园栽树,前一日即传知全园,丫嬛们不许混跑,不许混晾(鞋脚内衣)——这在旧时都是不许外人男子入目的。
(三)晴雯病了,图省麻烦,瞒着管家的正主,私自请个医生看看,还得也向大嫂子李纨打了通关,但也早已传命众女子回避,结果胡太医白出入了一番,连 一个女子也未看见!“胡大夫以为是为小姐瞧了病,婆子笑说:‘你真是个新来的太医。小姐的绣房,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
(四)平素各房丫嬛们都是以做针线活儿为必然日课的(全书例证具在),一次李纨处碧月清早来到怡红院,见芳官等在炕上玩闹,热闹非常,因说:我们奶奶不顽笑,所以连两位姨小姐(纹、绮)和琴姑娘也给“宾”住了。可知丫嬛们更无从玩起,所以冷清得很。这充分说明,怡红院之外,连顽笑也是不常见的。——其实就连怡红院里,也并非真的“自由”。一次大丫环们夜间说笑迟了,外间的 老妈妈就“警告”了:姑娘们睡罢,明日再说吧!
(五)一次柳五儿(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想私自入园找芳官,不料正巧被查园的人碰见,诘问盘查,软禁起来。五儿连委屈带生气,以致病倒。女孩儿尚且不得混入,更何况男的?——宝玉最“贴身”的小童茗烟,总是只能在二门外“探头探脑”,寸步不得入内的(可笑电影、电视里,那小厮一直飞跑进园,如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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