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广信简群吏
也确实想趁此机会露露面,同时认识一下各郡县的小吏,查问民情,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一大早,我就洗漱完毕,整装来到朝堂,掾吏们已经济济排了一堂,低级一点的官吏则都坐在刺史府前的院子里,院子里到处披红挂彩,显得十分喜庆。而且,让我感到极为意外的是,除了牵召和各郡派遣的官吏之外,连住在端溪县的苍梧君也赶来了。
苍梧君是当地蛮夷的长老,因为早就率领种人归顺朝廷,对交州的和平稳定有很大贡献,光武皇帝特别封他为苍梧君,地位高于汉朝的列侯,相当于诸侯王。他为人一向谦恭,平常居住在封地端溪县的群玉城中,不大理会地方官吏。朝廷每年都会派遣使者去群玉城慰劳他,送他大量金帛礼物。前一任苍梧君赵义薨逝的时候,皇帝更是专门派遣御史中丞持节来到苍梧郡,发郡兵两千人为赵义的陵墓填土,并赠以车马、金缕玉衣及其他皇室专用的温明秘器,苍梧君下属的蛮夷种人为此感到极为荣耀,发誓永远效忠汉朝。现任苍梧君也已经有四十多岁,他的名字叫赵信臣,长得身材短小,肤色黝黑,身上的汉式礼服剪裁得相当妥帖,腰间的革带也束得整整齐齐,其上的玉具剑和印绶挂得一丝不苟。由于身材矮小,墨绿的绶带差不多垂到地上。虽然他其貌不扬,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有着王者的风范。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大多光着半边膀子,执盾持矛,虎虎有威。
“不知君侯枉驾敝庭,惭愧惭愧。”听了牵召的介绍,我紧走上前,对他躬身施礼,嘴里又说,“敞有王命在身,不能大礼,敬请见谅。”
他笑道:“久闻使君在朝廷刚正不阿,让权臣嫉恨,是以遭贬。寡人虽僻在蛮夷,也非常敬服使君的为人。想想若不是使君遭贬,寡人也不可能有机会得以亲睹使君的玉容。古语有云,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句话大概也适合使君罢!”
我心里暗笑,这个苍梧君看来也曾读过几部汉家古书,还知道塞翁失马的故事。只是用在我身上,还是有些不伦。如果按照他的客气话来理解,我的得祸,导致他的获福,和塞翁失马的原意相差很远了。不过这点也不能强求他,究竟他不是中原的列侯世家出身,能把汉话说得这么流利,就已经相当不易了。
“君侯过奖了,没想到敞还有微名能入君侯之耳,实在万分荣幸。”我心里实在颇有些得意。
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牵召看了看立在堂上的水箭刻漏,道:“今日天阴,没有太阳,已经是漏上数刻了,请使君出去主持宴会罢。”
我走出刺史府的大堂,站在祚阶上,牵召和李直、赵信臣站在左右副阶,我们四个人一起临视着庭院。刚才站在堂上的高级掾史,现在也都来到了庭院当中。庭院四周已经陈列好了步障,列好了枰席,官吏们整齐地站在枰席前,仰起脖子,像野鸭一样看着我们,他们当中有的脸色苍老,有的还朝气蓬勃,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我的脸上。我这个新刺史,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呢?他们一定在想。因为很多年前,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对苍梧郡去年一年的治绩,我并不了解,于是只能按照太守府提供的官吏名籍诵读了一遍。人是基本都到齐了,其中还真有不少外郡来的官吏。我发表了一番训导,接着又宣读一年中考绩优等的名单,受到嘉奖的官吏都兴高采烈的上来,接受我颁赐的奖品,并由我亲自赐酒一爵,饮尽之后,再让我为他们披上一袭缯袍,抚肩勉励。奖品是一笥漆器,内红外黑,绘着涡纹和云雷纹,油光铮亮,鉴人眼目,都是由郡府专门从蜀郡买来的。对这些奖品,小吏们并不看重,他们最看重的还是这种被天子使者抚肩的荣耀,从他们千恩万谢的表情我可以看得出来。这也曾是我有过的感觉,在汉朝统治的天下,年复一年,代复一代,人的想法工整齐楚,并不会有丝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