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右曹乃故囚
,喘着粗气,满额头都是汗水,歪着脑袋斜眼看我,不发一言。我道:“再不说,就给你嘴里灌上一缸盐水,把你的肠子全部沤烂。”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奇怪的话,这是我有一天从梦中得来的,我梦见自己小时候没吃的,隔壁的邻居老妪突然给我提来一罐鸡汤。非常奇怪,这家人仗着自己儿女多,经常欺负我家,把母亲压得抬不起头来,怎么会好心给我鸡汤喝?但我实在害了馋痨,什么也不愿想,二话不说捧着罐子往嘴里灌,才发现像盐罐打翻在嘴里,咸得我大叫着吐了出来。那老妪大怒,抢过罐子就砸碎在我头上,讥笑道:“就你们母子这癞皮狗样子,不三不四,也想鸡汤喝。你们啊,只配喝喝老媪我的陈尿。”这时我气醒了,似乎脑壳上还隐隐生痛。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恨不能马上驾车回到家乡,把邻居那家的房子全烧了,人全部抓进牢房拷打,尤其是那个可恶的老妪。当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来我有能力时也没有这样做。只这个梦却一直黏附在脑中,平生经历的事忘了不少,唯独这个梦不能。每当我考问自己,你还能记起多少小时候的事?这个梦一定首先跳出来,屡试不爽。除此之外,记忆最深的还有十几岁时在路旁看到的一泡陈年大便,风晒雨淋之下烂成了蜂窝状;还有经过学堂路上那个卖葱花病的矮子,每天早上,母亲都给我一枚五铢钱,买一个饼当早食。我为什么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不是其他,天知道!矮子卖的饼真香,后来我有丰厚的俸禄,却再也买不到那么好吃的饼。我一度寻访过那个矮子,想把他带到洛阳去专门给我做饼,这个人却消失了。据说他因为和人口角,杀死了一个无赖子,被流放到西北去戍边。他的妻子也不得不跟了去受苦,只是那些边疆的戍卒这回有口福了。
当一个人专心致志于某事的时候,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都可以让它和某事发生联系。有一次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再次忆起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就萌生一个想法,要是哪天审讯犯人时,给他们都灌上一罐极浓的盐水,或者干脆把整团的盐塞进他肚子里,那会怎么样?我小时候下过水田,从田里出来时,腿肚子上常常会粘上几只肥大的蚂蟥,扯下来用镰刀去剁,怎么样也剁不死;但是撒一把盐在它身上,它就很快缩成一团,在盐水中化为脓水。盐这么厉害,灌进人肚子里,谁又吃得消?当然,我并非真的想这么干,只是吓吓耿夔,既然他不怕受刑,死总该怕罢,而且是这种痛苦的死法。
哪知耿夔张开血淋淋的手,突然指着我破口大骂:“何敞,你这庸碌愚蠢的呆子,一贯酷暴无义,你要杀老子便动手,要老子诬陷君父,宁死不能。老子就算是死,也要纠集群鬼把你杀了;如果有幸不死,也会将你大卸八块。”
望着他愤激的样子,我恍然明白,我是真的看错人了。如此忠直的汉子,怎么可能是维护贪吏的人?他的太守一定是被人诬告的。我愣了一下,大喝一声:“壮士!来人,给他松掉脚钳。”
这里究竟是江陵县狱,几个狱吏好像早期待我这么下令,当即乐颠颠跑上去,给耿夔松了刑械。我又让狱吏找来医工,好好给耿夔疗伤,之后我和耿夔推心置腹地交谈,越发觉得他这人精明强干,而且人品正直。于是我向他保证,如果太守有冤情,我一定会帮忙上报刺史。他说:“太守对我并没有多器重,他来上任的时候,我已经是仓曹掾了。他贪污与否,我也不敢保证。但是,至少我这里的账簿,完全经得起查验。要我诬陷别人,我做不到,哪怕那个人确实很坏。”
他这番话让我大受教益,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点呢?我们喜欢一个人,对他的任何过错都会姑息;憎恶一个人,对他的任何优点都视若不见。公正对待每个人,就算我这个自诩廉正的人,也完全做不到。我自恨和耿夔相见太晚,回到汉寿县,我向刘陶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刘陶似乎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