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房东看到这两个人便已十分紧张,这时在一旁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立刻变了脸色,懵在那里。
王用汲找的这所小四合院甚合海瑞之心。北面当南三间房,正中一间客厅,客厅东面一扇门通海母卧房,西面一扇门通的那间房既可供海瑞做书房,也能让他时常夜卧于此,照料母亲。最难得是院子里西边有一株槐树,甚是茂盛,夏季浓荫半院,一张小桌几把竹椅,吃饭纳凉两得其便;院子东边靠厨房不远便是那口井,不到一丈深便是清水,这在北京城可不易得,于每日都要提水洗地的海家尤其可心省力。
王用汲雇来的那几个搬东西的佣工早已一哄而散了。午饭是王用汲那个长随叫的外卖,这时也吃了。那长随从正屋客厅收拾了碗筷端着走了出来折向东面的厨房。海瑞安排了母亲在自己卧房里歇了,这时和王用汲从客厅正门走了出来,第一眼便看到院门大开却空荡荡的,两个锦衣卫已经不见了人,第二眼却看见从厨房里走出了那个中年长衫房东,苦着脸偏装着笑向两人走来。
“这位是?”海瑞望向王用汲。
王用汲:“一直忙着忘记引见,这就是房东。正好,跟海老爷把契约签了。”说着便陪着海瑞向槐荫下小桌前走去,两人坐了下来。
那房东也跟了过去,却不坐。
王用汲抬头望向他:“要签契约,也请坐吧。”
那房东好别扭,先望了一眼院门,又望向王用汲和海瑞,声音压得好低:“禀两位老爷,没走呢,都在胡同里站着。”
海瑞和王用汲对视了一眼,接着都望向那房东。
那房东以为二人没听明白,便做了个抬车的手势,又伸出两根指头:“那二位,胡同里待着呢。”
“这不干你的事。”王用汲打断了他,“跟海老爷签约吧。”
那房东又飞快地瞟了一眼院门,冷不丁地竟向二人跪下了,压着嗓子:“两位老爷开恩,小人祖上打成祖爷那时就在北京城生计,从来安守本分,巡检老爷的衙门都没去过,请两位老爷抬抬手,保小人一家平安。”
他虽然说得七绕八拐,海王二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又对望了一眼。
王用汲沉下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让你一家不平安了?”
那房东还跪在那里:“老爷是都察院的青天,如何不能明察小人的苦情?请老爷另外找一所宅子住,小人情愿将老爷这几日修补小人这所院子的钱补给老爷。”
王用汲急了:“什么话!哪有租出的房子人家刚搬进来就叫搬走的!”
那房东哪里肯签,还是赖跪在那里。
海瑞反倒有些为难了:“既尚未签约,你不肯租给我,我当然只好搬出去。可一个老人一个病人刚刚躺下,今天我也搬不了。”
“哪天都不搬。”王用汲无奈只好摊牌了,“刚峰兄放心,他的约我在昨日就签了。租期一年。你们只管住。”说到这里又望向那个房东,“那份假约也不用签了,你立刻走。”
那房东要哭的样子:“王老爷海老爷,你们都是吃皇上俸禄的,文死谏武死战,都是效忠朝廷。小人可是平头百姓,惹不起这个祸。”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一向性情温和的王用汲也动了气:“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把门外那二位请来,你跟他们说去。”说着便站了起来。
“别,别价!”那房东弹簧般站了起来,“小人走,这就走。”说着便向院门外走去,恰在此时槐树上的一只知了突然叫了,那房东又吓了一跳,如丧考妣地走出了院门。
王用汲也坐下了,低着头默在那里。
海瑞是心地何等明白的人,这时都知道了王用汲替他的安排,更知道这时他还陪自己坐在这里之不易,便也沉默着。
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