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有这一道街,它比整个世界还要大
勒的《大眠》被修理得一无是处(理由是脏话太多云云)。一个社会,若意图在两星期到一个月内就决定一本书的好坏去留,要求书籍打它不擅长的单败淘汰赛,这个社会不仅自大愚蠢,而且可悲的一步步向着灾难走去。
一种只剩永恒当下的可悲灾难。
部分远大于全体
便是这个永恒当下的灾难启示,让我们得以在书籍暨阅读的世界中,推翻一项亘古的数学原理——这是柏拉图最爱引用的,全体永远大于部分,但我们晓得事实并不尽然,短短的一道查令十字街,的确只是我们居住世界的一个小小部分,但很多时候,我们却觉得查令十字街远比我们一整个世界还大,大太多了。
最是在什么时候,我们会生出如此诡异的感觉呢?特别当我们满心迫切的困惑不能解之时。我们很容易在一本一本书中再再惊异到,原来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相较于既有的书籍世界,懂得的事这么少,瞻望的视野这么窄,思维的续航能力这么差,人心又是这么封闭懒怠,诸多持续折磨我们的难题,包括公领域的和私领域的,不仅有人经历过受苦过认真思索过,甚至还把经验和睿智细腻的解答好好封存在书中。
从形态上来看,我们眼前的世界往往只有当下这薄薄的一层,而查令十字街通过书籍所揭示的世界图像,却是无尽的时间层次叠合而成的,包括我们因失忆而遗失乃至于根本不知有过的无尽过去,以及我们无力也无意瞻望的无尽未来。
有这一道街,它比整个世界还要大(4)
看看穆勒的和《论代议政治》,这是足足一百五十年前就有的书,今天我们对自由社会和民主政治的建构、挫折、一再摔落的陷阱以及自以为聪明的恶意操弄,不好端端都写在书里头吗?
看看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原理》,这是两百年前的书,书中再清晰不过所揭示的经济学最基本道理和必要提醒,我们今天,尤其手握财经权力的决策者,不还在日日持续犯错吗?
或者看看本雅明的《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这又是超过半个世纪以前的书,而今天,我们的大台北市才刚刚换好新的人行步道、才刚刚开始学习在城市走路并试图开始理解这个城市不是吗?
还是我们要问宪法的问题(内阁制、总统制、双首长制、还有神秘的塞内加尔制)?要问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问题?问生态环保或仅仅只是整治一条基隆河的问题?问男女平权?问劳工和失业?问选举制度和选区规划?问媒体角色和自律他律?或更大哉问的问整体教育和社会价值暨道德危机等等问题?
是的,如海莲·汉芙说的,书店还是在那儿。
全世界最便宜的东西
而查令十字街不仅比我们眼前的世界大,事实上,它做得更好——查令十字街不仅有着丰硕的时间层次,还呈现具体的空间分割;它是一道川流不息的时间之街,更是一个个书店、隔间、单一书籍所围拥成的自在小世界,让闲步其中的人柳暗花明。
我猜,这一部分原因有历史的偶然渗入作用而成,比方说,老式的、动辄百年以上的老伦敦建筑物,厚实坚强的石墙风雨不动的制限了商业流窜的、拆毁一切夷平一切的侵略性格,因此,小书店各自盛开如繁花,即便是大型的综合性书店,内部格局也曲折回旋,每一区块往往是封闭的、隔绝的,自成洞天,毋宁更像书籍层层架起的读书阅览小房间而非卖场;而且,美国的霸权接收,让英文不随老帝国的坠落而衰败,仍是今天的“准世界语”,仍是普世书籍出版活动的总源头和荟萃之地,因此,你一旋身,才两步路便由持续挣扎的东欧世界出来,却马上误入古怪拼字,但极可能正是人类最远古家乡非洲黝暗世界,如同安博托·艾柯在书中最高潮的惊心动魄一幕——第七天,威廉修士和见习僧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