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之死
众文武有知情的,也有不明所以的,出班欲救。曹操却摆手道:“杨修惑乱军心身负大罪,敢谏者与其同罪论处。”一句话就把大伙嘴都堵上了。
曹操振振有词:“寡人兴师汉中,除贼之心已定,焉能无功而返?大胆杨修私言撤军,分明暗蓄奸谋,故意扰乱军心毁我大事,此阴险害群之徒不杀不足以息寡人之怒,不杀不足以安将士之心。”把这么大一个罪名扣到杨修头上,大家更没法求情了;说到这儿曹操竟起身直问杨修,“你说你该不该死?”
杨修焉能不知他是借题发挥,却也无可奈何,挣扎着抬了下头,却见火光映照下曹操的面庞狰狞可怖,似已恨自己入骨;又观左右两班陈矫、桓阶、司马懿等面露不忍,却无冒险苦谏之意,霎时间了然——杨修啊杨修,亏你自负甚高,其实蠢笨至极!满营都是聪明人,谁揣摩不出主上之意,全都缄口不言,偏偏你要作这仗马之鸣。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聪明外露反招其祸,还以为严峻傻,其实你比他更傻!曹丕那关都闯过了,没想到处事不慎又栽到阴沟里。亏你还想建功立业成一代名臣,四十四岁便遭屠刀辱没家门!可笑啊可笑……杨修自知再无活命之理,惨笑道:“臣蠢笨至极,实在该死!该死!”
“知道便好,推出辕门枭首示众!”曹操一挥衣袖,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而进帐,“秘书郎何在?”
“臣、臣在……”刘放早已怔住,忙缓过神一路小跑跟上来。
“寡人有书信一封寄与杨修之父,你来执笔。”
杨修毕竟是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之后,杨彪虽老迈辞官,名望却还在,杨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曹营之中也有不少。既杀杨修,须给杨彪一个说法,一来做足姿态安杨家故吏之心,二来也要震慑杨彪,免得这老叟说三道四。刘放忙执笔墨,曹操不假思索张嘴就来:
与足下同海内大义,足下不遗,以贤子见辅。比中国虽靖,方外未夷,今军征事大,百姓骚扰,吾制钟鼓之音,主簿宜守。而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谓其能改,遂转宽舒。复即宥贷,将延足下尊门大累。便令刑之,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亦未必非幸也。谨赠足下锦裘二领,八节银角桃杖一枚,青毡床褥三具,官绢五百匹,钱六十万,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一乘,青牛二头,八百里骅骝马一匹,赤戎金装鞍辔十副,铃眊一具,驱使二人,并遗足下贵室错彩罗縠裘一领,织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长奉左右。所奉虽薄,以表吾意。足下便当慨然承纳,不致往返。
刘放边写边咋舌——这封信措辞虽谦卑,却透着挖苦的味道。说什么“复即宥贷,将延足下尊门大累”。杀了人儿子,却道“亦未必非幸”,拿些乱七八糟的赏赐搪塞,人家四世三公在乎这点儿东西?这难道能弥补老人家丧子之痛?这不是寒碜杨彪吗?太歹毒了!
刘放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办得不漂亮,曹操正在气头上,浏览一遍竟觉十分满意,决然道:“就这样吧!明天一早派人送往长安!”说罢他又环视帐内帐外林立的文武,“杨修首级悬挂辕门警示三军,再有乱我军心者,便同他一样下场!不破刘备誓不罢休!”
“诺。”众文武谁也没有表示异议,但心里都有数,虽然大王还在叫嚣,也只不过一时嘴硬,这场仗注定无法再打下去——暴戾只是掩盖他内心的软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