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相会
带两名随从信步踱至拒马边,正朝这边拱手施礼。既然人家这么豪爽,曹营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人家,亲兵也知徐晃的性情,只两三个骁勇之士相随,其他人远远落在后面,却都手按剑柄不敢松懈。
敌我营垒最近处相隔只三丈,两军主帅各至壕边欲叙以往之情,此真古今战争中少有之奇景——须知强弩在侧、箭橹林立,这么近的距离任何一方都可暗箭加害,若是主帅都死了,这仗还打什么?
距离近了些,徐晃这才发现,关羽的体态比昔年胖了些,鬓边略见白发,长须亦显苍然,不免感叹:“多年未会,云长发福了。金鼓狼烟催人老,咱们都不复往昔了。”
关羽却未有伤怀之态,也是新近得胜心绪正好,笑道:“公明兄何必作此儿女之叹?你我奋命沙场快意一世,留功名于后世,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二人言语皆河东乡音,倍感亲切。
“还是贤弟所见高人一筹。”徐晃不住点头,“妻儿家小可好?”
怎料关羽听罢拍拍身边一个披甲顶盔的魁梧小将肩膀:“还不快给徐伯父见礼?”那小将连忙躬身插手。
“莫非便是贤侄?”
关羽手捋长髯颇为自得:“犬子关平早过舞象之年,随在身边学些兵事,日后也好承继我业。”
徐晃见关平相貌极似其父,颇有威仪,更是感慨:“虎父无犬子,我等自叹不如,晚辈中并无可造之材,唯乐文谦之子乐綝(chēn)从军,去岁文谦过世,大王已命他统辖其父旧部。”
关羽生性高傲,在其看来乐进不过一勇之夫,并不如何欣赏,转而相问:“文远可还安好?”他最看重的依旧是张辽。
“张文远早得假节之位,大王信赖有加。不过先前他与我戏言,监军武周调任尚书,李曼成死后更无人与他争执,倒也无趣。”
“哈哈哈……我前番得胜擒获于禁,虽对贵国有碍,倒也为兄长和文远出口恶气!”关羽也知于禁不合于众。
徐晃也笑了:“于文则不失为当世名将,惜乎对上失于谄、驭下失于暴,背同乡之谊而诛昌霸,屯军竟陵夺朱灵之兵,怎能不遭同袍忌恨?也是天不遂其愿,使之横遭大水落于你手,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倒也可惜。”抛开私怨徐晃还是很为于禁惋惜的。
“于禁势穷而降,却也是不愿七军将士再遭杀戮。我没为难他,已将其送往江陵。虽说我与他并无深交,但看在以往同殿称臣的情面,小弟愿意结纳他。”关羽这话说得含糊,言下似有拉拢徐晃之意——连于禁那等没交情的我都愿意接纳,兄长若来岂不更好?
徐晃心思缜密,怎会听不出?他避而不答,却道:“贤弟坐镇荆州多年,难归故里倒也可怜。今杜畿任河东郡守,轻徭薄赋爱民如子,云长若有幸回家乡看看该有多好啊!”这话也暗藏机锋。
关羽顺水推舟:“嗯,是该回去看看。不过魏王虽有七军之失,毕竟兵多地广,若要小弟兵至河东着实不易。”
“哈哈哈。”徐晃仰面大笑,“好你个关云长!”
关羽森然道:“我与汉中王名为君臣、情同手足,昔年魏王恩赏有加不曾更易我心,如今我主坐拥荆蜀愈加雄武,小弟蒙一方重任、督统三军,岂能心生异志?”
徐晃也道:“愚兄昔日不过白波军一渠帅,蒙魏王不弃,拔擢于行伍、效力于疆场,封侯拜将妻荣子贵。弟既不忍背主,愚兄又焉能行不忠之事?”
他二人各抒胸臆针锋相对,气氛霎时紧张,两边兵士拔刀摸箭,却见两位将军对视良久忽然齐声而笑。关羽慨然道:“昔楚宋交兵,华元登城见子反,虽两国仇雠推诚相待。既然人各有志,不可更易,彼此倾心坦坦荡荡也就够了。”
徐晃虽不似关羽熟读《春秋》,却也大体明白这话意思,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