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随着影子望去,回廊尽头,抱臂站了个笑吟吟的陌生人。
“什么?”我问。
目光接触到这个人,一时竟无法移开。这是个年轻的男子,穿了宽大的深灰长衣,束着文质彬彬的进贤冠。夕阳落在他秀气的玉一样的面孔上,渲染出动人的绯红。他的眉眼细细长长,既像无时不包含笑意,又像笑意完全出自习惯乃至敷衍。他故意——我想是故意的——把脸仰起来向着垂危的阳光,享受末世繁华,又期望它的哀凉。我从不知道谯先生有这么位朋友或者亲属,此时他的姿态简直像是这家的主人。
“你的微笑,说是你也好,是黛色的。”他指指我,从容回答。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莫非你不知道人人各有一种颜色?生命的颜色。”他笑道,“黛色不大常见。真叫人怀念。陈寿,”他直接呼出我的名,很奇怪这不但不觉失礼,反而很亲切,“你使我想起好些故人。”
“黛是怎样的颜色?”我又问。
他向更高更远处指了指:“深青,远山如黛,参天如黛。”
“是吉利的吗?”
“谈不上。”他扑哧笑了,“反倒是命运多舛之色呢!”
“是么?”我没有太吃惊。会遇见很多想不到的麻烦事,是谯先生早就告诫过我的。
“想要翻越绝顶,想要抚摩苍天,是怎样的难事;然而无论多难都不放弃,便是黛色。”他谨慎地伸出中指,谨慎地在眼角按了按,随后用拇指轻轻一弹,赫然只见一只深蓝的蝴蝶从指间翩翩飞起,停在他指腹之上!
严寒时节,怎么会活生生生出只蝴蝶来呢?
“是泪水。原来想到那些事,还是忍不住落泪。”他寂寞地笑了,举目向我,正式介绍自己,“我叫赵直,魇师赵直。”
就这样,赵直以轻盈、奇妙的姿态步入我的生活,之后半年,他从容游走在我生命中,使孤零零的我与许多本以为再见不到、也已无法追忆的人物发生亲密的交集。他带领我走进可以被随意安排:或折叠、或扭曲、或延展、或停滞……的时空里,深蓝的蝴蝶翩飞在我们身旁。“既然是要写史的人。”赵直总用这句话开始他与我之间特别的交谈。